裴氏的增援根据裴炀手表上的定位器找到他们的时候,江易安就抱着裴炀坐在路边,在他身边不远处,放冷枪的杀手死状凄惨地倒在一旁,再远点的地方,冲出护栏的SUV爆炸烧出了一片熊熊大火,他们逆着火光了无生气地紧挨着彼此,像是一场浩劫后的家破人亡。
救护和消防都是江易安打电话叫的,几乎跟闻讯赶来的裴氏旁支同时抵达,带人过来的是裴炀的一个堂叔,下车看见裴炀胸口开了个血洞生死不明的样子,差点没吓得直接背过气去。
谁都知道,裴三儿是裴老爷子的眼珠子,也是即将继任裴家下任家主的裴铖的宝贝疙瘩。
他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伏击,闹成这个样子,别说主家那边追不追究,单说堂叔自己——他过年过节去本家问候,也算是看着裴炀长这么大的长辈,自己家孩子如今奄奄一息,他要能咽下这口气,都配不上头顶上这个姓儿!
堂叔带人接手了之后的事情,调查善后追责,所有的事情江易安都没参与,他跟着裴炀上救护车,瞪着眼睛守在手术室,几个小时以后,裴铖从岭南赶来,看见手术室大门上那还没熄灭的手术灯,劈手给了木然跪下的江易安一巴掌,抬脚直接把他踹了出去。
江易安手臂的伤刚包扎好,胳膊倏地撞在墙上,伤口立刻又裂开,他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rou,瘫在地上没有起来,赤红的眸子紧紧盯着胳膊上的绷带,殷红在纱布上洇开的时候,他倏地又想起来裴炀毛衣被血浸透的样子,茫然地眨眨眼,忽然捂住脸,无声痛哭。
裴铖一言不发,看都没再看江易安一眼,他从岭南带过来的几名医生雷厉风行地进了手术室,大门再度被关上,从来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裴大少,如今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凳上看着那冷冰冰的“手术中”头皮发麻,像头被拔了牙的老虎,狂怒而挫败。
影视城所在的位置在肃川,属于源江以北,“南裴北叶”自祖辈以来就以源江划分,源江以南姓裴,源江以北,则是叶家的地盘。
裴家再怎么有权势,那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堂叔长年以往在叶家的势力范围下讨生活,能量有限,能做的事情自然也有限,如今有裴铖到了肃川亲自坐镇,很多事就变得更容易了一些。
长久以来形成的平衡没人愿意打破,裴老爷子嫡亲的儿子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叶家怎么也要给个交代,天还没亮,北边叶三少的亲信就带着一摞取证和调查结果,亲自到了医院。
叶家给裴铖的资料分了两部分,最主要的一部分是用无可辩驳的证据证实了裴炀遇袭与叶家没关系,另一部分则是裴炀江易安逃亡路上的监控拍到的画面。
“至于伏击三少的人,他们早有准备,所有线索都已经在动手前就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裴铖面前,叶三少的心腹手下客气地致歉,有理有据地分析,末了又诚意十足地承诺,“不过,三少在北边出了这事儿,显然对方是准备让叶家来接这盆脏水的,我家主人说,于情于理,他都会把事情查明白,给大少一个交代。”
“不必了。”裴铖八方不动地坐着,淡淡地扫过眼前进退得体的人,他明明急得心急火燎,恨不得踹开手术室的大门,亲自进去看看裴炀现在到底什么样,但此刻却维持着冷淡理智的假象,跟对方谈条件,“我们相信裴炀遇袭这件事跟叶氏无关,但出事的毕竟是我弟弟,这口气我咽不下,不可能善了,哪怕是叶家的地盘上,我也必然会追查到底,冒犯之处,还请你家主子能行个方便。”
叶少东自从把陆俨追到手,土匪的性子如今收敛了不少,心腹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底线说清楚了,底线之上,裴铖想怎么样都可以开绿灯行方便,因此心腹也没犹豫,直接代表叶三应了下来,“可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裴铖矜持地点头,对方办完了事情也不多留,说了几句客道话就走了,剩下走廊里一大堆裴铖的手下,连带着过来等手术消息的堂叔一起,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兀自翻资料的裴铖,谁也没敢再说话。
半晌后,裴铖脸色晦暗不明地将叶家送来的东西放在了一旁,朝角落里的江易安勾了勾手,“你过来。”
易安从裴铖过来就一直跪着,闻言踉跄着站起来,走到裴铖身边又再度屈膝,跟裴铖找他给林疏打RZ07那次不同,如今他已经是个实打实的戴罪之身,因而也就守了罪奴对家主的礼,他慢慢俯身,在裴家的继承人面前规规矩矩地以额触地,用哑得不像话的嗓子,沙沙地喊了一声,“大少。”
裴铖没叫他起来,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江易安明白过来,这是要看他的供词跟叶家送来的调查结果能不能对得上。
裴铖踹的那一脚半点情面没留,江易安腹部到了现在还疼得厉害,但是裴铖没叫起,他也只能默默忍下这份儿实在算不得什么的痛楚,在继承人脚下蜷缩着回话。
他把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裴铖此刻的情绪已经沉下去,刀削斧刻般棱角锋利的脸上无悲无喜,只高高在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