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乱。
当晚,城中有名的大夫几乎都被请到了沈家,忙忙乱乱大半夜,突然受刺激晕厥的沈成业总算是醒了过来,可惜半边身体已不能动弹,所幸神志还是清醒的,醒过来不久,便喝令沈榕贞派人去将沈家在城中几家铺子的伙计全叫了来,十来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将沈家三十几个丫鬟仆役全都聚拢来,关在邓氏所住的院子里,连同邓氏一起,谁也不允许进出。
另外十来个伙计则拿了绳子棍棒,往城外玉峡山的道观里去了,天刚亮,就将五花大绑的空林道长押回了沈家,关在另外一处堆杂物的屋子里。
沈榕贞是个不经事的,在他爹被聂九所说的事情气晕时,就已经腿软得快站不起来,之后又守着沈成业熬到天亮,眼看着人一点点憔悴下去,脸上的惊慌和疲惫都已经掩盖不住,还要强撑着按照他爹的嘱咐去打理一切。聂九想要帮忙,可人生地不熟的,也是有心无力,只得帮他跑跑腿,或是在沈榕贞暂时歇下来的时候,哄他吃些东西,免得沈成业还未好,他自己先垮了。
沈家一干人等人心惶惶,几十人挤在一处院子里,出也出不去,甚至连邓氏都被关在这里,也没人来跟他们说是什么事,于是都在心里暗自猜测。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便开始回忆是不是自己偷拿东西被发现了。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里也是常见,主家粗心没发现或是不计较,便什么事都没有,可若是计较起来,轻则一顿板子发卖出去,重则报官蹲大牢,因此事情还没说,有些人就已经吓得面色苍白,战战兢兢等着悬在头顶上的利刃落下来。
沈成业Jing力不济,还在房间休养歇息,一直歇到第二天下午,才稍稍缓和了些,他叫醒在床边打瞌睡的沈榕贞,说要见邓氏。
眼下关押邓氏和一众沈家丫鬟仆役的院子其实并不是沈家主院,只是沈成业长期不在家,邓氏嫌自己一个人住最大的院子空荡荡的太冷清,便说这里离沈荣清的小院近,常常住在了这里。院门口守着的十来个伙计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沈榕贞知道他们应该也是在猜测沈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连当家主母都给关起来了。见沈榕贞走过去,立刻有机灵的伙计过来问好,问明来意后又殷勤帮他打开院门。
一院子的人或站或坐,都是愁眉不展,见院门开了,纷纷站了起来,看向沈榕贞,有自小照顾沈榕贞的丫鬟,忐忑地拉住沈榕贞,问道:“大小、大少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将我们都关在这里?”
沈榕贞心里沉重,无心回答,摇摇头,自去屋里找邓氏。
邓氏与两个贴身丫鬟在屋子里,面上一点也没有异样,倒像是无事发生似的。只是手里捏着的十八子白玉手串转得飞快,显然她心里并不像脸上那样平静。
她难道......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沈榕贞心想,看着面前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好像自己从前看到的,只是一张伪装出来的假面,她对自己笑,对自己好,原来,都不是真心的。
“榕贞,到底......”
“爹想见你。”沈榕贞连忙打断她的话,他不敢再看邓氏的脸,她脸上仍挂着笑,就像从前那样,温和,亲切,可也是这笑,让沈榕贞的胃里翻腾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已经等不及想要跳出来,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将反胃的感觉强压下去,跟在邓氏身后出了小院。
聂九在小院门口等他,见他出来便迎了上去,与他并肩走着,沈榕贞胸口实在闷得厉害,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扶住道旁的树干,低头呕了几口酸水出来。
“榕贞!怎么了?”
“没、没事,兴许是太热了。”沈榕贞摆摆手,太阳xue噗噗地跳,但总算是不觉得反胃恶心了,他擦去眼角沁出的泪水,抬头看去,邓氏却只当没听见后面的动静,已经走得远了。
“还好吗?”聂九一脸担忧,两根眉毛都皱得快要纠结到一起了。
沈榕贞摇摇头,怔怔看了一会邓氏的背影,喃喃道:“九哥,我曾经真将她当作是我娘亲的。”眼眶酸胀地厉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逼了回去。
聂九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没说话。先前他也曾彻夜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沈榕贞这件残忍的事情,若是他不知情,是不是会更快乐些?可若是不叫他知道,等到沈成业被害死,那么沈家,必定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到了那时,他约莫也不会比早知道真相更好受些。
“我没事了,走吧。”沈榕贞勉强扯出个笑来,聂九却宁愿他在自己面前大哭一场,也好过现在强装成没事的样子,他现在只想事情快快结束,他要带着沈榕贞回到阳安城,好好宠着他,让他再也不必为这些事情烦忧伤心。
两人快步赶上邓氏,一同去见沈成业。
一晚上工夫,沈成业就老态了许多,沈榕贞看他爹斜斜倚在软枕上才能勉强撑起身子,胸腔里像是装了个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喘得厉害,莫名觉得沈成业现在像个四处是孔的筛子,生命、Jing力、活气正从一个个孔洞里面流失出去,这个想法让沈榕贞的心猛跳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