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有些Yin沉,闷热得叫人喘不上来气,聂九路过斜柳枝巷的时候又忍不住朝里张望了片刻,巷子尽头那扇小小的木门依旧紧紧关着,仿佛跟不久之前一样,并没有人住在那里。
丁旺他们又在身后窸窸窣窣低声笑起来,聂九回头瞪他们一眼,待他们都敛了笑意,才领着队,大步朝长街走去。
还有半个月就是端午,已有性急的老板采了艾蒿与菖蒲,拿五色丝线系了,挂在沿街店铺的门边。有爱美爱俏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摘了早开的栀子花插在发间,走过身边便是一阵清新的香风,十分好闻,也解了几分天气的闷热。
本以为今日跟往常一样,也是平平静静无波无澜的一天,但在路过林家布庄的时候,就见店前聚了几人,吵吵嚷嚷的,不知在干什么,其中有个声音,聂九他们十分熟悉,是杨员外家的那个纨绔,杨二郎。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走了过去。
确实是杨二郎,他那肥硕的身子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又穿了一件鲜绿色的袍子,简直像一条饱餐了菜叶的大青虫。此时他正拿一把折扇,指着一位跌坐在地上掩着面的女子大声叫嚷:“......我看就是你故意撞到本少爷身上!明明是个小sao蹄子,还跟本少爷装什么贞洁烈妇?本少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越说越不像话了,聂九皱了眉,让丁旺他们把围着看热闹的人群驱散了,又对杨二郎喝道:“杨二!青天白日的,说什么混账话?!”
身后丁旺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聂九略回头看他一眼,就见丁旺冲着那女子努了努嘴,悄声说:“九哥,是沈姑娘。”
聂九一怔,仔细去看,才发现坐在地上的确实是自己这些天以来心心念念的女子,沈榕贞。先前他只顾着去盯着杨二,竟没有注意到,于是在巨大的惊喜之余,又起了一股无名的懊恼来,为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此事而在心里将自己翻来覆去的骂了一通。
手心有些冒汗,他轻轻咳了一声,走到沈榕贞跟前,温声道:“沈姑娘,可还好?”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简直不自然到了极点,余光里瞥见丁旺正憋着笑,捏了何勇一把。
沈榕贞摇摇头,没有去扶他伸出去的手,自己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看样子似乎是崴着脚了。
“哎哎哎!谁让你走了!”杨二不依不饶,伸手想去拉沈榕贞,被聂九一把拍开。
“杨二,你想做什么!”
杨二郎斜着眼看聂九,吊儿郎当道:“聂九,别以为当了捕快就了不起了,我和沈姑娘情投意合,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一直低着头的沈榕贞听见他这样胡说八道,终于抬起头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只是她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吵架的,只一个劲儿的辩解:“我根本不认识你,明明是你过来推我的。”
聂九此时已将事情看了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杨二郎游手好闲,在街上晃荡时遇见孤身一人的沈榕贞,便起了色心,前来调戏,恰好被聂九他们撞了个正着。
“杨二,既然你与沈姑娘各执一词,不如你随我们回县衙,咱们请知府大人来评评理,如何?”
听见“知府大人”几个字,杨二郎明显瑟缩了一下,随即挺了挺肚子,骂道:“本少爷忙得很,没空与你们闲话!”说罢,又凑到聂九跟前,低声恶狠狠道:“聂九,你再坏我好事,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聂九哼了一声,并不理会。杨二气呼呼的转身就走,两个青衣小厮愁眉苦脸的向聂九他们作了作揖,忙跟了上去。眼见着几人走远了,聂九悄悄松了口气,他并不是真心想拿这点事去劳烦知府,只是知道杨二除了知府,不惧怕任何人,便吓一吓他罢了。这满脑肥肠的花花公子被惯坏了,他爹倒是有心管教,常常在被人找上门告状后,关起门来将杨二一顿好打,在院墙外边都能听见杨二的鬼哭狼嚎,但是好像不怎么奏效,于是人人都笑,说杨二他爹只是做做样子,没有真的打。真打假打,外人不得而知,但杨员外是日渐老去,杨二也是越发的混账不成器了。
“聂捕头,沈姑娘似乎扭了脚,不如你送她回家,余下的街,我们几人去巡便好。”
聂九惊愕的看着丁旺,丁旺一脸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何勇他们纷纷点头附和,待聂九艰难点了头,立刻转身走了,好不利索。徒留聂九和沈榕贞站在原地,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