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熙将阵亡名录小心地卷起来,递给佟小虎,道:“你不能去,你得负责把这份名录带回大营去交给镇守大人,为阵亡的兄弟们请功。还有曹队长他们三人的性命,也都托付给你了。”
“可是……”
“我是将军,你得听我的。”
佟小虎捏着那份名录,哽咽不能自已。
赵桓熙从怀中掏出手柄镜,对着镜子正了正头盔,又把脸上的血污略擦了擦,而后将镜子放到石头上,用手按住镜面,一刀将镜子的手柄给砍了下来。
他将镜子塞回怀中,把银製的手柄递给佟小虎,温和道:“答应过要送你银簪的,待回去后,你就用这个手柄去打一支银簪吧。若是二花嫌小,你就说是小气将军送的,叫她先嫁给你,以后再给她换大支的。”
“将军……”佟小虎捧着那根银手柄,哭出声来。
赵桓熙看着他,眸中情绪翻滚,叮嘱道:“好好活下去,记着,二花在等你。”说完他便不再停顿,转身带着乔世忠和鲁啸林两人往山下走去。
后面佟小虎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嚎啕大哭。
鲁啸林听着身后传来的哭声,摇头哂笑:“这傻小子。”
乔世忠从石头缝里拽了一根枯草叼嘴里,道:“在我们家乡有一种说法,说是一起死的人下辈子会一起投胎,若是真的,岂不是要委屈小赵将军跟我和鲁队长做兄弟了?”
赵桓熙道:“若是能得你们二位做兄弟,何等荣幸,又谈何委屈呢?”
鲁啸林伸手拍了拍赵桓熙的肩膀。
乔世忠道:“说真的,若真有来世,你们想做什么?还当兵么?”
鲁啸林道:“不当了,我读书考举去,最好是能捞个县太爷当当,耍一耍那公堂之上拍惊堂木的威风。你呢?你想做什么?”
乔世忠昂着头道:“我想做腰缠万贯的富贾巨商,娶她十房八房妻妾,把这辈子欠的都补上。小赵将军你呢?”
赵桓熙低头看着脚下,道:“我想好好孝顺娘亲,和夫人生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乔世忠笑道:“那敢情好,下辈子大哥放心读书科举,我呢就外出经商,你负责替我和大哥在家孝顺双亲传宗接代。”
鲁啸林道:“旁的都好说,就是生个玉雪可爱的女儿这一点不好保证。我那婆娘说实话在我们村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可生个女儿偏偏像我,方脸阔口,眼睛一瞪全村的小子见了她都怂。唉,以后也不知什么样的汉子才能降住她。”
乔世忠道:“你就别Cao心啦,有道是虎父无犬女,她既然有你这么个爹,以后必不能找个孬的。”
……
白石峡谷外的雪原上,庆朝大军和铁勒骑兵战得如火如荼,参将于荣尉奉李营之命要突出铁勒骑兵的封锁进入白石峡谷接应赵桓熙,可古德思勤进入了白石峡谷,铁勒骑兵又怎会放庆朝将士进去?殊死拚杀。
血战中,于荣尉看到一青年杀了一名铁勒骑兵,抢了他的马,一路悍不畏死地向着白石峡谷的方向衝,转眼间便砍翻了三四个铁勒骑兵。
他将迎面杀来的铁勒骑兵一击下马,跟着跑了过去,口中大叫道:“好小子!叫什么名字?”
赵桓荣皱着眉头一脸焦色,大声道:“赵桓荣,赵桓熙是我堂弟,求将军助我突围,让我去救堂弟!”
于荣尉擦一把溅到脸上的血,道:“铁勒人也不傻,不会让开的,只能杀过去!”他吆喝一声,带着人尖刀般直刺白石峡谷外面的层层敌军。
李营在后面牵製古德思勤帐下大将,让他们无法赶来支援,这大大减轻了于荣尉他们的压力。虽是艰难,以鲜血和尸体铺路,白石峡口铁勒骑兵的封锁线还是被一点一点撕开。
白石峡谷里头,赵桓熙鲁啸林和乔世忠三人并排站在山道上,看着那队气势雄浑的铁勒骑兵在轰隆的马蹄声中黑龙一般靠近。
为首那人身形魁伟面容英毅,长着一双凶兽般嗜血凌厉的眼,被他的目光盯视就仿佛置身于巨虎的血盆大口之下。
到了近处,他带着身后骑兵从容不迫地停下来,打量着站在山道上的三个伤兵,第一眼就把目光锁定在了赵桓熙的身上。
不仅仅因为他穿的那身明光甲,还有他的长相和气质,全都无言地彰显着他的身份。
赵桓熙也看着他,就算没有黑熊披风和马鞍上的红毡,他也知道,这人就是祖父口中铁勒曾经最神勇的战士,如今最铁血的王,古德思勤。他的气势和锋芒根本就无从掩藏,他似乎也没想过要掩藏。
鲁啸林提起卷了刃的大刀,大声道:“先投胎的做大哥,小赵将军,大哥二哥先行一步!”
他和乔世忠两人向古德思勤衝了过去,犹如两隻扑向火堆的飞蛾。
步兵对骑兵本就没有优势,何况他们两人一个重伤一个轻伤,何况那人还是古德思勤。
噗噗两声,容易得像是折断了两根草。古德思勤甩一下长刀上的血滴,朝着赵桓熙缓缓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