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得真快啊,头两天热得我还穿单衣呢,今儿起来就把坎肩套上了。”惠莲先让丫鬟把屋子弄热乎点,转头再对滢珠、伊芸念叨,这天气她连茶都懒得喝上一口,就是不愿意把手从袖口掏出来。伊芸磕着瓜子,反手解开围脖上卡扣,随手搁在一旁,动了动脖子随意开口:“你这个啊,老三之前和我说,叫更什么期?反正是正常的,到岁数了都一样。”姐儿仨歪坐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三个人连桌麻将都凑不齐,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滢珠捅捅伊芸:“五妹还在屋里待着,不愿意出来?”伊芸还没说话,惠莲笑了:“天气好时都不出来,更别说冷了,她啊…这生活习惯瞅着比咱几个岁数还大。”几人想到谢菱君那副惫懒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笑完伊芸才说:“听她说,是打小一块儿长起来的玩伴回来了,最近都出去玩了。”伊芸和谢菱君院子挨得近,平时出去总能碰上几面,毕竟伊芸也是个不安分的。谢菱君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老魏原来在外面有宅子,并不住在府里头,伊芸每回出去十有八九都是去老魏那。俩人在府里装得矜持疏离,出了府,就成了真夫妻,伊芸的日子过得也挺快活。惠莲听了没当回事,煞有介事点头:“也难怪,和咱几个确实没啥话可说,还是年龄相近能玩到一处去。”滢珠跟着赞同:“多出去走走也好,就是外头乱得很,她一个小姑娘可别出什么岔子。”刚过霜降,气温一下子就冷下来了,天也跟着黑得越发早,谢菱君走出盛泽园,回身对盛彦说:“别送了,灯儿叫了黄包车,就在那等着呢。”她指了指不远处在墙根儿下蹲着等她招呼的车夫,盛彦跟着看过去,那人很有眼力见,起身拉着车跑过来。人到跟前,盛彦稍一打量,这人打扮还算整洁,眉眼机灵但清正,看起来靠谱。“你把这位小姐,好好送回去,路上小心点。”他不免敲打一番。车夫连连称是,就是冲着盛泽园的招牌,他也不敢怠慢啊。谢菱君就着座椅放低,她坐上去:“回去吧,明儿我再来。”“明儿冷就先别出来,总不过几天你就去东北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真的!你也去吗?”她惊喜看着他。盛彦温和一笑,把她的披风固定好,风再钻不进一点:“谢叔叔和婶婶在,我肯定会过去看他们的,我爸妈也惦记着呢。”可她是和丁仲言一起去的,想到这谢菱君有些犹豫:“可、丁仲言…”盛彦接过话:“放心吧,他会同意的。”他也没办法,谢菱君父母在军营,没丁仲言他就算自己去,也见不着。耳边风声呼呼拉起长笛,盛彦催赶着:“好了,别担心了,快回去吧啊,注意安全,有事让人来找我。”车夫见此,慢慢拉着跑远,拐出去前,谢菱君回头望了一眼,那道身影依旧立在大门前的光束下。
挺拔,温柔但有力量,风吹起他的衣角,却吹不乱眉眼的柔和,盛彦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与她摆了摆手。谢菱君一时间恍惚,她突然意识到,盛彦好像一直如此,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她走远,一直坚定不移的做后盾。即便往后退多少步,他都在…一阵风迎面而来,与刚才繁华热闹不同的声响传入耳朵,谢菱君缩缩脖,看向前面夹杂着锤凿与人催促命令口号的方向。“那是干嘛?”车夫以为谢菱君在问他,侧过脸答道:“京城里要开火车道,据说是南边那些军阀又打仗了,把鲁洲那边的火车道炸断了,物资运过去太慢,这不前些日子,各家各户都要出一个男丁到这儿干活嘛。”他慢下脚步,拉着车小心穿过,路旁正卖力的人,都不约而同扫一眼,然后又继续抡胳膊砸大锤。车夫天天各处走,消息自是灵通,这会儿看见了也不由话多了起来:“我家儿子还在上中学,也被拉来了,这老百姓家里供一个学生哪是那么容易的,现在学也不能上,学费还得交着,听说啊,军政府还要把税往上升。“咳,日子可咋过…”车夫看来是真生气,已经忘了车上坐着的这个贵客,就是要拉去军政府领导家的。谢菱君没忽略路边一个个麻木又疲惫的面孔,他们在听见车夫的话时,抬过头又垂下,好似在欣慰,终于有人将他们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她避开那些人的目光,将半张脸缩进披风领口,不敢去面对,似乎这些人的痛苦有她造成的一部分。走过这片地界,那处嘈杂的环境渐行渐远,车夫再度跑起来,没两步又停下,回过头期期艾艾与她说:“这、这位太太…”谢菱君恍然:“昂?怎么了?”“前面走不了了。”她探头望去,又听他说:“前面那是万会堂的地盘,您看站在最中间那个,是他们一个小头领,不好惹的,谁从这过去都得交过路费。”万会堂…秦希珩…谢菱君回想那次饭局,那人危险又深邃的眼睛,心里也有点杵,说出的话不自觉带上慌措。“那、那怎么办…不从这条路回去,难不成还要绕?”这是最近一条路…“只能绕了,趁他们没发现赶紧走!”他可不想和万会堂撞上,可没多少钱再交劳什子过路费了。谢菱君没再纠结:“绕吧。”只车夫刚调头,他们这里的动作就被眼尖的人发现,马三身边一个小喽喽看见车上拉着一个女人,赶紧趴他耳边嘀咕几句。马三抬眼,遥遥见那车上的人,穿得好身段也漂亮,后面好像还跟着一个,眸底随即闪过一丝兴致,冲小喽喽颔首。小喽喽会意,高声喝道:“诶!站那!”“啧,说你呢,那拉车的,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