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进去吗?”一片枯叶翻飞着落下,隔开江淮一的视线,他漏看了白沐泽眼中的一瞥嘲弄。
在山中云雾与熔金落日的映衬下,眼前的庙宇巍峨如同神仙宫殿。
“来都来了。”
“不了。”且不论他本就知晓所谓的神佛不过虚妄之谈,更何况眼前这座还是自己的祠,白沐泽自然不会傻到去拜自己,“你呢?”
他询问他的固灵环。
他很快就看到身旁的人摇了摇头,前些天送他的发饰也随之晃出轻响。
“奴是低贱之人,贸然踏入会玷污神只。”他像是毫不在乎地说出自贬的话,神情也不见怅然,早已习惯了似的。
他平静的声音在白沐泽听来却是尤为刺耳。
“不要这样说自己。”他拧眉,扣住江淮一的手执拗地把他往里面拉,他嘟囔道:“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主”他才要开口,就见白沐泽竖起一指,放在自己唇上,示意他噤声。而后,执着江淮一的手,带他跨入门槛。
高约二十尺的金相立于远处,神情肃然。
白沐泽随意扫了一眼,果然是自己两百年前的容貌。
楚湘岚。
他记得那时的名字。
“拜就不必”他负手站着,转眼却看到江淮一已经跪在了殿前的软垫上。
白沐泽一愣,浅笑透着半分无奈,又几步上前,掏出枚铜钱放在江淮一掌心。看着自己的人形法器一脸乖巧地双手合十,闭着眼也不知许了什么愿。
他打开灵识,只为听一听他的愿望。
愿吾主能够平安顺遂,余生喜乐;愿山河永驻,四海安泰。
一只脚方才跨出门槛,迟到的声音便已出现在耳际,是青年清润的嗓音,听着却像是穿过了烈烈北风、浩荡江河从远处飘来的,在他脑中轰然作响,一时湮没了天地间的其余声响。
竟是在为他祈愿。
陌生的情感又一次山呼海啸般喷涌而上,令他的四肢百骸都为之亢奋,与那回偶然间受了江淮一一吻的感受别无二致。
待声音全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胸腔中如鼓的心跳。
曾有人问他,如何才可被称为活人。
“魂魄尚在,心跳犹存。”他那时暗哂,不以为然。
白沐泽也不认为自己是个活人,他可为九天之上的神只,也可作个残魂游荡人间,唯独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心有情的人。他的情,早在两百年前,或是更早,就那么断了。
“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情具。”
“如此,才可算作活人呐。”对方如此反驳。
直到现在,白沐泽才略微领悟了这话的深意。
临睡前,白沐泽闭目探视荷包内的那些凡人用作许愿的铜钱,在浩如烟海的钱币中准确挑出了那枚一早被他打上了印记的,攥于掌中微微使力。
金芒闪过后,他再次展开手,那钱币上出现了一列只有对着光才能看清的小字。白沐泽展颜一笑,把铜币藏在了江淮一的枕下。
“他听到你的愿望了。”
没让那些人多等,白沐泽卯时三刻就下了山,凭着原身的记忆找到了比武场。比武场修得正规,四方的台地,远处还有看台,上面齐刷刷坐着些人,几位年长者端着副架子看着威严,装得倒也德高望重。白沐泽眼睛一瞟,就在台地上找到了那两只昨日特意跑上山挑衅他的大花公鸡。
还有几人,皆不认识。
引人注目的是,那几个平辈少年的身边都站着名身着褐布麻衣,穿得简陋的男孩,十来岁的年纪,却是一脸菜色,看着像是从没吃饱过饭。
“诶,病秧子。他是你的陪练?”白霖又是率先挑衅的一个,他扬起下巴点了点站在白沐泽身旁的江淮一。
陪练。
就是这个了,白沐泽想起来了。那些下人打扮,身上衣物被尖锐划得破烂,依稀还有血迹的少年应该就是从小训练出来做这些世家弟子的陪练的。
说好听点是陪练,难听点就是活靶,与那些少爷小姐们对练的时候只可接招不得进攻,刀剑不得开刃,被打伤了还得注意着避免把脏血溅到世家弟子们的锦衣上。
他们只被允许习武,不被允许接触高深心学、术法,自然不是少爷小姐们的对手,死伤地也勤。
反正他们的命不值钱,打死了再换下一个不就成了?
“说不准。”大公子白澈接过话头,“咱们幼弟的陪练早在两年前不就被我们玩死了吗?啧啧,真是可惜,跟了个窝囊主子也不护着他一点,眼睁睁看着自家的下人被我们用石头砸死了扔井里,屁都不敢放一个。”
那群人随即起哄,笑成一团。
“眼前这个,身段和脸蛋都不错,是他从哪个秦楼楚馆里带出来的也说不准。”
还没到比试的时辰,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闲话,下流的口哨一声盖过一声,无一例外都是指向白沐泽的。
江淮一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