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秦璘呼出的热气。瞥一眼秦璘,他还呆滞地埋在被褥的褶皱里,悄悄用指尖试探他呢。等那只手不动了,朦胧的睡眼合上了,嘴巴随着呼吸微微张开了,郑尘才收回手,蹑步去洗澡。
咦?不见了。
秦璘睁开眼,怎么连灯也没有了。神经立刻绷紧,双目炯炯,竖起耳朵听屋里还有没有人的动静。母亲趁着他睡觉的时候离家出走了,秦璘啊秦璘,你怎么还有良心睡!
秦璘从暖和的被子里坐起来,背后的凉意如同从阴间扑来,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母亲走了,走了多远,去了哪里?找不到了,谁也不要秦璘了。
立刻涌出后悔的泪。怎么刚才会睡着,让母亲离开!
赶紧扑下床——不要走!不要走!不要抛弃我!
客厅还亮着盏微弱的灯。
秦璘光脚踩在冰一般的地砖上,边找边抹泪:“不要走、不要走——”
什么人带着湿暖的气息赶来:“秦璘!”他头发上挂着水珠,一身白茫茫的水汽。
秦璘转身,扑到雾里。他以为会扑空,跌在地上。不过,雾里有人托住了他。
秦璘站稳,抓住郑尘的手,又哭又吼:“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丢下我!睡觉!跟我回去睡觉——”
“没走、没走,”摸摸头,说:“等我吹干头发,我们就去睡觉。”
秦璘紧盯着郑尘吹头、刷牙、洗脸、换衣服,一刻也不松懈。
世界上所有人都是骗子,想方设法骗秦璘睡着;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叛徒,专门趁秦璘熟睡的时候抛弃他。
秦璘揉了揉极困的双眼,给郑尘盖好被子,凶道:“快睡。”自己则端正地坐在床边。
郑尘笑问:“你不睡吗?”
“你睡了我再睡。”
“那你关一下灯。”
“嗯。”
黑暗里,秦璘一言不发。静悄悄,听郑尘的呼吸。
秦璘好困。
悄悄看一眼郑尘有没有睡着。嗯,闭着眼,睡着了吧。
秦璘盯着看,看了一分钟。没表情,嗯,睡着了。
钻进被子里,摸到郑尘的手,抓住。
郑尘悄悄笑。
秦璘得意地闭上眼:哼,看你怎么跑。
没几分钟,抓住郑尘的那只手就渐渐没了力量。郑尘给秦璘掖好被子。
“不要走……”
郑尘握住秦璘的手:“我不走。”
20191218
确诊
今晨,秦璘醒得很早,他悄悄爬起来洗漱完,就安静地坐到客厅沙发上,看青苍的天色渐渐泛灰、转白、变亮。路上,他一直望着窗外,望着天,缄默不语。
远处的建筑朦胧在晨霾之中,烟囱排出滚滚白烟,和天边挤压的稠云黏在一起。
地面,轰鸣的机动车与刺眼的红绿灯撵动推进。人越来越密集,他们从堵塞的车间往来窜梭,灵敏得很。
车窗外,一个坐轮椅的女人很熟练地跟着电动车过了门禁。
秦璘别过头,紧紧闭上眼——不敢看医院门口形形色色的病患、不敢看指示牌上的科室名称。
-早上好。
-早上好。你帮我把车开进去停好,我带他先过去。
-好。齐主任在三楼。
-嗯。
半干不干的地面上留下两串车轮印。
秦璘回头:他是谁?
-是我父亲的助理。
-哦……
-我们走吧。
郑尘一直牵着秦璘的手,走到诊室外,才放开。
那一瞬,秦璘已成断线的风筝,任由悲风摆布。
“来这边坐下。”医生托住秦璘的下颌,很用力地摁了肿块几下,问他疼不疼。秦璘咬白了嘴唇:“疼。”他的心脏,缓慢而沉重的跳动,在白墙壁、白大褂的环绕下,也变得苍白无力了。
“去拍个片子吧。”
在玻璃门外等候时,秦璘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身后是嘈杂流动的人声,眼前是钉死于荒凉的患者。身后的时间正常流动,眼前,只有缓缓转动的残酷命运。
“秦璘。”
秦璘步入ct室,安静地躺下,躺进这白棺材。机器转动的一霎,他泛上莫名的孤独与恐惧。刚刚还是在门外的看客,现在就轮到自己进这囚笼了。握紧手,抓不住任何。冰冷的白色房间,只有他一个人。闭眼,在心里不断重复无助的呐喊:我好怕、我好怕……
秦璘的记忆断片了。他不知时间是如何流逝,自己是如何移动的。只察觉到,自己已经回到诊室。
医生正在对片子做分析:“嗯,这是一个肿瘤……”
秦璘的血液从头顶凉到脚底。眼前懵懵然,唯有整齐排列的大脑图像,和那一个夺目的浅色异物。
“血管瘤,不算大,也不算小。你这个地方……动手术有点危险,还要再做个增强看看。动手术,也不是没有再病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