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闻在下午还有杂志拍摄,没有在病房带太长时间。去摄影棚的路上有些堵,他是最后一个到的,助理在门口焦急地戳手机,等到他走到了面前才看到人。
“哥!你可算来了,怎么都不回手机?”
接着又为他的黑眼圈和憔悴的神情大呼小叫。
萧闻睡眠不足,从医院出来后整个都恹了下来,脑袋里像是被塞了棉花,被助理带进了摄影棚。
拍摄之后还有采访,直到晚上九点才结束今天的行程。他一整天下来都没什么好脸色,就连爱玩的队友都没敢拉着他玩闹,结束后直接让助理送他回了住处。
那个凌乱的屋子依旧没有收拾出来,从门口到厨房的地方空出了一条可以走的路,他没有开灯,屋内黑沉沉地,纸箱散发着灰尘的气味。
萧闻甩脱了鞋,脸朝下趴在了床上,坠着金属挂件的外套咯在身上,他顿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半眯着眼看挂着灯的天花板,困意充斥着五感,他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梦境。
他的父亲会弹琴。
但是比起弹他更喜欢听别人的演奏,家里收藏了很多乐器,还有一间专门的琴房。
萧闻只在小的时候听过萧霖的弹奏,在他刚刚启蒙的时候,萧霖带着他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一个个按过。
萧霖天生适合那些古典的带着沉淀感的乐器,就像他本人温雅的气质。萧闻为此迷恋上古典乐。
他恍惚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在某一个阳光温和的午后,他从学校回到家中。在路过琴房时,他听到里面流泻出的声音。
琴房的门没有关,他不自禁放轻了脚步,像是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一般压抑住了自己的呼吸。
他透过那道已经不能算是缝隙的缝隙向里看,琴房的纱窗拉了一半,昏黄的阳光照在木质的地板上,黑色的钢琴雪白的琴键和修长的手指。
萧霖正坐在钢琴前,他在奏乐,是一首萧闻没有听过的乐曲,或许是古典乐,那琴声的边缘模糊,让他听不真切。他看到钢琴边还站着一个人。
是他年轻的钢琴老师,穿着演出时的正式的燕尾服,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搭在黑色的琴面上,他为萧霖翻过一页琴谱。
那双漂亮的手就停下了流畅的动作,萧闻看到那个男人俯下身,就像是要去采摘一朵玫瑰一般想要用唇去触碰他的父亲。萧霖侧过脸,这个吻就落在了空气中。
萧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琴键弹出了几个音节,他移开了目光,似乎说了什么,萧闻没听清楚,他向前迈了一步,运动鞋踩在瓷砖地面上,他看到他的父亲坐在医院的单人沙发上,对着他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他的目光很温和,桃花眼尾有一点细微纹路,上翘的唇略嫌苍白,但这仍然是一张Jing致又漂亮的脸,漂亮地几乎不像是一个男人。
“爹地。”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他面前的人笑意深了一点,对他温声道:“闻闻,过来。”
萧闻从绵热的梦中醒了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衣物紧绷在身上。
他恍惚着想,在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那个年轻的老师。
他出了一身汗,屋内依旧是暗沉沉的,没有拉紧的窗帘透进些光,手机的亮光晃眼,现在是凌晨十二点。他仰躺着,缓了一会儿,起身去了浴室。
第二天他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他刷着牙看那一堆堆纸箱,终于决定将它们都收拾好。
萧霖在医院多住了一天就回到自己的家中。不管怎么样,医院都不会比自己的家更舒服。
他喜欢清静,别墅里的佣人们也就不会总是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以往习惯了安静的宅子,现在却突然觉得有些过于寂静。
洗漱之后,他躺在穿上处理邮件,他的下属足够得力,休假的时候通常不会出现太多的突发事件要他亲自去处理,因此这件事情并没有花他太多时间。
工作闲置之后,他就感觉到了无所事事。放空的思绪又想起许久没有见到的萧闻来。
在这一年中,他有从别的地方听说过他的近况,但昨晚还是第一次亲自去看,虽然中间也隔着人群。
萧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过得很好,虽然没有走自己希望他走的路,但也同样走得坚定又踏实,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逐渐长大成为了一个男人。
让他有些惆怅,萧闻幼时那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只能留在他的记忆当中。
这种感觉他也并不是第一次体会到,在萧闻初中开始,他就感觉到了萧闻与自己的逐渐远离。那个曾经事事依赖,甜腻地喊着爹地的小不点长成了一个青涩的少年,接着一步步成为了一个男人。
他曾经十分排斥这种感觉,让他有种失控的不安感,说来也是好笑,他从小亲情爱情淡薄,现在却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倾注了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感情。
他在当时就感受到了那种被剥离的微妙的感受,花了足够长的时间去适应,也因此在萧闻离开家之后,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