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蕴已经习惯了坐长途火车,但是挤上车的时候还是出了一身的汗。人实在太多太多,行李也多,从进来到找到自己的位置他都花了十几分钟。他订的是下铺,但等放好行李的时候下铺已经坐了一个看起来有七十多岁的老人,骨瘦如柴的样子,旁边的女孩子知道他是下铺的主人后,便请求跟他换座位。
商蕴经常碰到这样的事,他其实不爱爬上铺,但现在好像也没有办法再拒绝,对方提出要补偿他没要,脱了鞋子上了上铺躺着,躺了一会儿就觉得高一点也挺好,至少没人打扰。
他摸出手机跟段林发了个信息,说自己已经上了车了,对方几乎是秒回让他注意安全。
商蕴看着那一行字,嘴角掠起一个轻浅的笑容来。商蕴很少笑,也许是没有父亲的孩子会早熟一点,又或者是从小经历的嘲笑让他知道该怎么伪装自己,他发现装作冷酷一点能让人不会那么欺负自己后,他的笑容就很少了。
而且读书成绩好一点,老师的关爱也就多一点,再加上他母亲又是在学校食堂工作,所以他在小学和初中虽然受人冷眼,但至少没有承受过暴力,这也算是不错的了。
车厢里慢慢的静了下来,时间已经很晚了,商蕴却有点睡不着,听着火车轮子和铁轨摩擦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合眼睡去。
睡到早上又被吵醒了,商蕴下了床铺排着队去洗漱,然后买了一份粥当早餐,吃完后找了个窗户边的小座位拿出手机在看小说。他看时间差不多了,犹豫着发了一条信息给段林,道一声早安,但向来秒回的男友却没有回应,商蕴有些疑惑,不过想到也许对方在放假的时候多睡一会,就放宽心来。
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的呢?
商蕴忍不住想了一下,林淼的魅力确实很足,那是一个纯真到让人觉得纤尘不染的人,又Jing致又漂亮。商蕴知道他其实生世跟自己差不多,都是没有父亲,由母亲独自养大。但是两个人又有些不一样,他虽然没有见过林淼的母亲,但想象一下就能知道,能把孩子养成这个性格的人,必然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性。
跟他母亲一点也不一样。
想到自己的母亲,商蕴其实多少是有些困扰的,他没有资格去评判她,但是对她的性格和思维多少有些无奈。他们两个人早早的就从村子里搬了出来,开始是拮据的租房子住,租那种在街角的单间,总共不到二十个平方的面积,床和锅碗瓢盆都挤在一起,上厕所也要去公厕上,洗澡是用一个那种大的红色的塑料盆子,每当母亲洗澡的时候,商蕴要么待在隔了帘子的床上,要么就先到外面去写作业,当然他洗澡的时候母亲也绝对不会待在屋子里。
其实母亲并不喜欢他的身体,商蕴是知道的。
那种厌恶总会有意无意的表现出来,让他有些难堪。母亲是一个负能量爆棚的人,他的父亲并不是因为病逝或者意外而去世的,算起来应该算是自杀。
他父亲是在跟母亲吵架的时候,气急攻心然后拿起角落里一大瓶农药拧开了盖子,威胁说再吵就喝下去。据说当时母亲不仅不阻止,还不依不饶的语带讽刺的说:“你喝啊,你不喝下去今天就不姓商!”
人在冲动之下会做很多平常不会做的事情,商蕴的父亲大约被激的失去了理智,然后当真把那瓶药一滴不剩的灌了下去。
那种叫百草枯的农药,即使只沾上一点,就算是以现在的医疗水平也没有办法救治,何况是喝了那么大一瓶。父亲挨了几天过世了,母亲自然受到了婆家的唾弃,但她性格泼辣,没让自己吃半分亏,也独自撑了几年,才带着刚上小学的商蕴搬离了那里。
商蕴揉了揉额头,母亲的性格很强势,强势到有些不讲理,别人说到她都是一脸悻然的神色,骂她是个泼妇。她也因为性格原因,其实中途有很多人给她介绍男友,都因为吵架而分开,每次分手都极其惨烈,许多次都是鸡飞狗跳一般的大打出手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商蕴其实已经习惯了,别人可以指责母亲,他却不行,他心里还有些顾虑,他并没有把交往了男朋友的事告诉母亲。
母亲觉得他身上只是多了一条裂缝,也没什么大不了,完全可以娶妻生子,所以在最近一两年里,总会直白的问他有没有谈女朋友。商蕴每次都应付过去,但不知道能应付到什么时候。
摇摇晃晃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才到了目的地,商蕴提了行李下车,沿着近十年没有改变过的出口往外走。因为是春运,人还挺多,商蕴听到家乡的口音,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点。他得抓紧时间去汽车站然后坐回县城的车子。
他刚出了站口,看到站在那里的人时,微微愣了一下,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世界上有第二个段林,跟他的男朋友段林长得一模一样的那种。
段林看到他惊讶的神色,觉得一整夜加一上午的奔波总算没有白费,他身上就背了一个简单的背包,身上穿着长款的羽绒服,因为身高的关系,在人群中异常的打眼。他见商蕴还是没有回神的样子,大步跨了过去,伸出被焐热的手捏了捏对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