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勍锋听闻厉帝居然让李家军从娄山关入沼,心中立刻清如明镜:自己这位皇兄恐怕是个主战派。当年娄山关一役的将士虽然死的死散的散,然而此战仍然是李家军的逆鳞,他故意命李千山绕路而行,目的正是要动一动这逆鳞,让李家军士气先涨,倘若之后和谈不顺也可即刻投入战斗。但是厉帝却也没有明确下令要做好战斗准备,只是粮草供给得意外丰盛,似乎别有深意。铁勍锋原以为厉帝少年时一展宏图吞并六国,能够满足他的狼虎之心,安定十余年想来也已经打定主意做一个安邦之主,未曾想他开国之志依然不泯。
他只好好休息了一天,这番心里波澜起伏,面色又不大好看起来。逐翠误以为他是饿得狠了,连忙转身出去催寻香上菜,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寻香逐翠是海迷失以前在宫里的内侍在外面偷偷生下的孩子,本来这样的私孩子是无法生养要丢弃的,但是海迷失将孩子偷偷收留下来,记事之后便托人送到了天靖的旧郡敕勒教习武艺,原是想为自己所用,不料她后来火烧后宫,两位皇子懵懂之年也被送出宫外,两年后,长子更是逃脱看管浪迹天涯,没有了音讯。这两个女孩不敢守株待兔在敕勒枯等,也开始云游天下寻找皇子,终于等到铁勍锋回都封王之后,这便回到六阖,追先主之殊遇,而报于铁勍锋之身。
这一番话都是寻香逐翠说的,后来铁勍锋也曾带她们进宫,与已经是大女官的母亲们相认,两边的口径都对得上,他却并不怎么相信,但这二人自出现后也不曾展露过什么二心,再者说,都长得颇为标致、花容月貌,便姑且收在身边当心腹使唤。
匆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铁勍锋这才凝神屏息开始运功,荧惑守心的最后一重心法听来言简意赅,然则落到武学修行上则显得无比高深艰涩,他运气修整了四个周天都不得要领,无法使将全身内力顺利逼入丹田气海之内,屡战屡败,只好按照旧诀重新调息。
逐翠出门时门没有关严实,露出一条小缝,故而铁勍锋刚睁开眼,就透过这门缝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铁勍锋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倒也听不出是喜是怒。
不过胆子这么大敢扒王爷门缝的,除了华子鸢,还能有谁。
华子鸢嘿嘿一通傻笑。
“你进来,我问你几句话。”
华子鸢侧着脸眨巴了几下眼睛,终于退步打开门踏步进来,只不过倒不止他两手空空地来了,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原来是寻香看着大大咧咧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主,早看出铁勍锋脸色不好,备好了早膳就去找华子鸢让他给送来。他倒没知觉自己被人当了刀使,兀自笑嘻嘻地将一碟碟粥菜点心放到桌上:“要问些什么?”
铁勍锋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坐下。
“朝中目前的局势,我想苏步青恐怕已经和你交代明白了。”他不用等华子鸢给什么回应,只因这些事彼此都心知肚明,没必要再做戏端什么架子,“此去符诏谈判,你以为结果如何。”
华子鸢因为他先前那句话忸怩了一会儿,有点面红耳赤,但是听到他语气严肃又紧接着问起国事,不禁愣了愣,垂目思忖了片刻轻声答道:“我经符诏之时,其国土之内安定富强其乐融融,但是从坊间闲谈中得知,符诏今年的粮税又比去年高出一些,虽然仍在百姓的承受范围之内,然则几年来粮税水涨船高,想必是符诏王已经有了囤积粮草厉兵秣马之心。此番边境矛盾来得突然,本身又可大可小,但却引得两方私下交火,甚至已经折了将士。符诏王今年已经耳顺之年,当年合围之战功败垂成必然不能甘心,藏锋十年,想来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此番尚未开战便已损兵,只怕这些将士也不过是他挑起战争的棋子而已。再说厉帝虽然派遣了使臣前往,却没有配能言善辩的谋臣,反而命李家军狼虎之师护送随行,且绕行娄山关激发士气,只怕也是做好了应战的准备。我想这次和谈,只怕没有任何结果,只是两国互探实力的幌子吧。”
铁勍锋单手撑着头闭目养神,静静地听着他娓娓道来,待到话音落地很久,这才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他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抉择些什么,过了许久才平静道:“你现在确实已经是一个明白人,改日本王便可保举你入朝为官了。”
华子鸢似乎是傻了,没听懂铁勍锋在说什么,目瞪口呆:“啊?”
铁勍锋微微睁开一只眼乜着他:“你要许我四海升平,难道在王府里随便想想么?”
华子鸢常年隐居深山之内,鲜少与外人接触,故而并不清楚自己能耐到底几何,但铁勍锋自上次发难试探了他的底细之后,便和苏步青相互透了底,苏步青倒是非常坦诚,说华子鸢虽然不知世事懵懂天真,对一切总抱有美好的幻想,但慧根深厚巧捷万端、博览群书深谙史鉴,尤其是在深山中培养出一种近乎猛兽本性的警觉,对局势有知微见着的敏感,而且正因不曾涉足列国政治纷争,才有虚室生白、旁观者清的优势,如果调教好了,有运筹帷幄折冲万里之能。
铁勍锋看他张着嘴傻乎乎的样子,暗暗腹诽:这哪里来的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