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在树林中疾速地奔跑。
这片土地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听得懂每一声鸟叫与虫鸣的耳语。风景从每一片树叶的缝隙中漏出,因为太过快速而成了分不出形状的黄绿色,敌人在每一个空隙对他进行窥伺,无论他如何奔跑,都摆脱不掉那无处不在的纠缠。
下身忽然异化成为巨大的蛇尾,墨绿色的长尾扫尽一切障碍,草木山灵纷纷为之让路,荔停了下来,反身回顾,弓起身子,观察着四周,手上开始凝聚起灵力。
被他一箭射中的敌人很快发现了他的踪迹,打掉了他的长弓,追击上来。他们似是有很多人,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树林中游荡,荔的身上开始冒出冷汗,他觉得每一个方向都有人在看着他。
他被包围了。
仿佛镜子被打破,无数幻相诞生,但都有着一样冷酷绝望的面容,白发,红眼泣出血泪。无论他攻击哪一个,都像是刀子劈入水面,毫无用处,而碎裂之处,又开始重新汇集凝聚,产生新一轮的绝望。
所有努力,不过徒劳无功。荔尝试着攻击每一个靠近他的敌人,却发现都是幻相,而敌人真身所在,仍无法找出。
灵力凝成的长箭爆射而出,化作千万箭雨散落四方,但因为缺少长弓的护佑,威力较前一箭减弱了许多。所到之处石崩树毁,敌人却仍不知在何处。纷乱的影子逐渐靠近。姜荔心中焦急,将带血的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一声长长的呼哨,随后万千叶片尽收,无数飞鸟从林中射出,振翅之声响遍四野,敌人再也无法隐匿行踪。姜荔在原地喘息着,每呼吸一次,被肋骨刺破的胸腔都会剧痛,他等待着、等待着——一道银光忽然袭来,他弯腰闪避,锋利的气劲依然割破了他的皮肤姜荔倒在地上,看见一轮弯月,也变成了血红。
这,也是幻相吗?
蛇尾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脖子,耗尽所有空气,颈骨也要折断,姜荔眼前开始阵阵发黑,绝望之下,他的手掌幻化出一根长箭,狠狠刺进去,鲜血迸溅。无数风刃,萦绕在他周围,割破了敌人,也割破了自己。竟是不惜己身,也要同尽。
听到耳边一声叹息。
蛇尾消失、鲜血亦消失,所有想象的一切都不见,空林幽寂,万物沉眠,只有一轮圆月,高悬在空,皎如玉盘,洁似冰镜。
疼痛犹在。
姜荔坐了起来,环视四方,万籁俱寂。
只有残留于脖颈上的寒意,告诉他刚才的一切,并非梦境。
?
王庭外,郊野中。
温暖肥沃的南方有着与北地截然不同的风景,沅坐在一道断崖之上,遥望远处的风景。脚下,流水萦绕的绿色草地绵延无绝,九条巨大的水脉分割了大地,远处,高低起伏的姜族王殿如画卷般迤逦不尽,踏歌之声随风传来。他的手中拿着一片绿叶,肥厚的碧色叶片上有着金黄色的脉络,触手丰润,清香柔软,将叶子递到唇边,轻轻一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沅只得失望地扔掉了那片树叶。与高大瑰丽的北地巨石建筑不同,这里的亭台楼阁都Jing巧而细致,也同样富丽而无用,如同愚蠢又懒惰的姜族人,在美酒和绸缎中浸泡了太久,已经全然忘记了血脉里的野性和生机。
“是不愿,还是不敢?哼,射伤了洹舅舅,就想这么跑掉吗”
是姒光那个小家伙的声音,一贯的着急又心切。姒沅抬起手,接住了风中飞来的一只蝴蝶,白色的蝶翼上沾染了斑斑血迹。长睫低敛,嗅闻着那鲜血里的讯息,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放飞了白蝶,姒沅轻轻一跃,便如飞鸟一般跳下了断崖,银白色的衣袖更如鸟翼,掩藏在其中的同色长尾,也在瞬间变换成人类的双腿,落到地上,朝着血腥味源头走去。
路过三三两两的姜族民居,所到之处,或坐或立的姜族人,都对这红眼白发的外来者投以注目,既是仇恨,亦是畏惧。
姒沅眸光低敛,走到被人群围着的河岸边。
“什么事?光。”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少年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爬了起来,弩机指着面前的一对青年男女,气鼓鼓地说:
“二舅,就是他射伤了大舅舅”
青年有着一头极短的黑发,眸子又深又亮,肤色微黑,鬓边绘着青色的刺青。此刻嘴唇紧抿,目光不善,紧紧护着身后一个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一支带血的断箭正插在他们面前的土地上。
“是你?”修长的体态,健壮的身姿,赤裸的腰间还带着一道血痕,姒沅想起那个在林中出没的姜族勇士,对方仿佛豹子一样轻盈,敏捷而有力结合起女子的衣饰和周围姜族人愤怒的眼神,这必是姜萝无疑了,而这人自然是?
“你叫什么?”姒沅问。
“哼。”断箭被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滚!”
“你凭什么不接受我的挑战?”姒光问。
“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挑战?”青年反问。
“就凭我不服!你一定是用了诡计,才伤到了洹舅舅!”姒光叫道。
“你服不服关我什么事?”姜族青年冷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