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虎放下脚凳,扶着一位带着帷帽的女郎下了车。沈从澜不用看面容,从女郎窈窕熟悉的身形确认无疑就是他等的人。他走到亭下,亲手替她揭开面纱,轻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有安小虎和阿永在,莲波依旧有些不自在。她避开沈从澜灼热的目光,扭头对安小虎道:「你把车里的东西搬到沈大人的车上。」沈从澜问:「什么东西。」「阿娘备了些礼物,让你带回去。」莲波飞快说完,又重重盯他一眼,「你不许不收。」这一记眼神,外加这一句不容拒绝的话,虽是命令,却带着一股亲密的味道。沈从澜心醉神摇,微笑道:「我收下就是。是你给我准备的吧?」的确是莲波亲手准备的,但她避而不答,提裙迈上台阶,走到亭子里。高处风大,沈从澜担心她受风着凉,想替她把面纱放下来。手指捏着面纱,却有点不舍得放,好不容易见一面,还没看够。莲波对上他直勾勾的目光,俏面微红,推开他的手道:「我今日来这里见你,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沈从澜柔声道:「什么事?」一阵风吹来,莲波微微瞇起眼眸,「你回京之后,必定会见到苏大人。他肯定会问起青天塔的仙人状,你打算如何回复?」沈从澜没想到她会提起此事,随口答道:「我自然是如实回复。我还未曾来得及调查仙人状。」莲波目光幽幽地望着他,「如果苏大人问起你的看法,你能否偏向于青天塔上真有神仙的说法?」沈从澜一怔,「为何这么做?」莲波道:「其中缘由,我暂时不能说。不过,等过几日我会对你解释清楚。」沈从澜聪明过人,当即就问:「你和仙人状有关?」莲波毫不讳言,「对,有关。」沈从澜吃惊地看着她。他自问对莲波了解颇深,她知书达理,简单单纯,除了溪客书坊和她母亲妹妹,别的事都不怎么上心,怎么会和仙人扯上关系?他立刻问:「是不是有人胁迫你?」莲波淡淡一笑,「不是。等你从京城回来,我会告诉你的。」沈从澜拉住她的手,「我初三回来。」莲波点头,「好,我等你。」青檀提议让她想办法让沈从澜相信青天塔上有神仙,以她对沈从澜的了解,想要说服他几乎不可能。沈从澜并非一个昏聩无能,容易糊弄的人,他天资聪慧明察秋毫,直接就识破了仙人状最为关键的所在就是褚纸。思前想后,她决定用直接的方式来告诉他。岁除是京城一年之中最为最热闹的时候,君臣共庆,普天同乐。宫里的庆贺先以驱傩开始。近百名驱傩者带着面具,蒙着熊皮,从永安门进入皇宫,领队唱师手持长鞭唱着逐疫歌,驱鬼逐疫,祈福求愿。受邀入宫赴宴的官员,跟在驱傩舞者的队伍后,浩浩荡荡步入皇宫。整座宫城早已盛装装扮,处处呈现出繁华和喜气,黄铜铸就的巍峨花树,挂满七彩宫灯,将宫廷内外映照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每隔数丈都有沉香架起的篝火,香气扑鼻,直冲云霄。萧元盛入宫赴宴带了赵嘉和容丘随行,故意放慢脚步,落在最后。赵嘉边走边打量着容丘,总觉得今日他有些奇怪,之前他和容丘关系还不错,见面谈笑风生,今日也不知为何,大喜的日子,容丘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赵嘉与他说话,他就只会嗯一下,脸上也是面无表情。赵嘉好心道:「你莫不是身体不舒服?」容丘迟疑片刻,又嗯了一声。萧元盛忍不住笑,「大过年的别咒自己有病。」说罢又对赵嘉道:「别问了,他不是容丘。」赵嘉赫然吃了一惊,「怎么和容丘长的一模一样。」说完又恍然大悟他带着「容丘」面具,还好,容丘常年在朔州,和京官们根本不熟,不会被人看出破绽。萧元盛交待道:「等会儿我要在殿内入席,你在外面多照看着他些。」赵嘉很识趣地没有询问眼前的「容丘」到底是谁,低声道:「使君放心。」低品阶的官员轮不到进麟德殿内入席,座位安排在殿外,用厚重帷幕绕着麟德殿的东西两侧,团团围了一圈遮挡风寒。殿内一片喜气洋洋,官员们身着新衣,互贺新春。萧元盛独自进了麟德殿,被内监引到席位前。不多时,天子带着后宫嫔妃与皇子公主驾临,殿内殿外群臣山呼万岁。天子赐座赐酒之后,烟花腾空,鼓乐齐宣,一场激烈轩昂的傩舞拉开序幕,接着便是气势恢宏的破阵舞。坐在皇后身边的瑜贞无心观看歌舞,心绪不宁,烦躁不安。因为在这场宫宴上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外国使臣,其中北戎使臣最为醒目。蛮夷之邦,毫无规矩礼仪可言,大殿之上不仅明目张胆的打量瑜贞,还交头接耳的讨论。瑜贞一想到北戎王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恨不得找个刺客立刻去杀了他。麟德殿内有天子和储君在,群臣不免拘谨。坐在殿外的臣子们反而更为放松惬意,举着酒杯互相道贺,在席位之间来回穿梭。赵嘉身在北庭军留邸,平素和京城官员见面机会多,不少熟人端着酒杯来与他寒暄。他忙于应酬,过了半晌一转头却发现原本坐在他身边「容丘」不见踪影,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急忙放下杯子,正要离席去找,容丘却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赵嘉虚惊一场,低声问道:「你去了哪儿?」「茅厕。」「容丘」终于说了两个字,不再是一声嗯。赵嘉从声音判别他是个年轻人,心里暗暗猜测,莫非是萧家没有官职的亲戚,想要进宫来看看热闹?不然为何要假冒容丘入宫?觥筹交错之际,空场上的傩舞者表演起喷水画符,吞火吐火,过火海,踩刀梯等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