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易散(九)今日天气算不得好, 晚晚刚走没多久,天色便Yin沉下来。宽阔的车厢中,仅有两面的窗帘透光。容厌手指敲击了两下车壁, 暗卫如一片黑云飘落在侧。“点上两盏灯。”天际虽然笼着乌云, 天光却也明亮, 听到陛下的话, 暗卫没有任何质疑,很快有人进到车厢中,将两盏灯悬于车顶。因天色稍微暗下来的车厢, 顿时一片明亮。方才视野中隐隐又要出现的红雾退开,他眼前再次清晰起来。容厌看着暗卫将他今日应该处理的文书一摞摞搬上马车, 又取出小案、笔墨砚台等物摆放好, 等到车帘落下, 硕大而空旷的车厢中,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垂下眼眸,重复日日不知道要做多少遍的动作。翻开奏折,蘸墨批复。此刻的晚晚, 应当是和裴成蹊在一处。容厌走神地想着,他竟然允许了让她去见裴成蹊。他退这一步,其实只是为了能让她好好在他身边。一个裴成蹊而已,自以为有几分凭仗, 其实完全在可控范围之内。不管她为了什么想要见裴成蹊, 见便见罢,如果裴成蹊不敢赌上整个裴家的话, 他也不敢做什么。三年前, 裴相见他,借着裴露凝是裴氏旁支远亲的名义, 主动要帮他,谋划在宫变那日,挟制住来援的世家,给他动手保证充足的时机。那一日,他言笑间将裴氏纳入计划。裴氏投诚,他自然不会拒绝,在这之后,裴氏受他扶持,在朝堂之中越发壮大,来个人同他分担些,倒也不错。可裴氏从来不是他的必选。只要裴氏安分,至少裴相活着时,裴家不会落败。可是,能给的,同样也能收回。这样一个贪心不足思前顾后的人,裴成蹊若要拉上裴家来为他陪葬,他倒是不介意。而叶晚晚也从未在他面前偏袒遮掩过他。她若对裴成蹊有一点私心,都不该那么坦然。至于为什么是裴成蹊,她的师兄……有些事情,他已经没那么想去深思。一个已死之人。多思多虑,伤人伤己。容厌如此告诉自己,可低眸却看看着自己落笔的字迹越发掩不住凌厉。垂眸看了一会儿字迹,外边又有暗卫来报。“陛下,江南那边已经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的师承已经有了头绪,这两日就会将师门众人的消息汇总过来。”容厌过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写成卷宗再递交给孤。”看不看,也另说。车外飘荡着甜腻的香味,还有松仁、核桃仁等炒出来的香气。是月饼。他想起来,明日便是中秋了。中秋节……他忽然觉得庆幸,幸好晚晚挑的日子,不是中秋。这些时日下来,总归,她和他相处着应当还算是不错。他温柔一些、体贴一些、让她在他面前可以轻松随意一些,也不难。明日总能在一起。容厌将写完的折子和密函递出去。马车停在一处安静的巷尾,应当是在一户人家膳房附近,月饼的甜香越发浓郁。他慢慢思索着,她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发妻,对他说过那么多次喜欢他、她与他两情相悦。她有一些出格他也能忍。那明日,他应当怎么样同她一起度过?想了一会儿,暗卫来报,裴成蹊的马车已经回来了。他看了一眼天色,如今还没有到午膳的时刻,她今日,只同裴成蹊相见半日。这居然也值得他心生愉悦。掀开车帘,走下车辇,在地上刚站稳,头颅的疼痛一瞬间麻木起来。他忽然有些眩晕,眼前天旋地转。暗卫看出不对,上前两步,正要搀扶,容厌那一瞬间的不适又很快消失。
他缓了缓,那种不适再没再出现。容厌抬起手,看了一眼,掌心极淡的血色,折身又回到马车上,取出一丸药服下。车帘被掀开着,他往外看着,裴家门口停下了一辆车辇,晚晚率先走下来。裴成蹊紧随其后,他主动去拉住晚晚的手腕。隔着很远,也能让人看出隐隐约约的情意与暧昧。容厌面无表情地看着,指尖轻轻碾了一下。他允许晚晚见裴成蹊,却没允许裴成蹊对她做什么。下一刻……他忽然看到——门口的银杏树下,落叶如碎金,晚晚主动捧着裴成蹊的脸,踮脚亲吻上去。是她主动,去亲吻裴成蹊。容厌瞳孔紧缩了一下,再多的心理准备此刻也碎裂开来。思绪一瞬间清空,手中药瓶骤然被捏碎。他从车壁上取下一柄长剑,大步走下车。裴成蹊听完晚晚的话,身体僵硬在原地。他看着她的眼神既有被当作替身的滔天怒意,又有忽然被亲吻了一下的怨愤,此时又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她的气息温柔,腕间的茉莉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甜,可她这个人却忽然让人忍不住心慌恐惧起来。裴成蹊几乎是一字字消化她口中的话。江南,邢月,她的心上人,她的师兄,她逼死的。晚晚轻轻叹了一声,呼吸仍然距离他那么近。“不言,你为什么会害怕呢?这和当初你对阿姐做的,区别很大吗?同样是爱的人,你怎么也能狠得下心的呢?”裴成蹊一愣,眼中的愤怒压过了心慌。“你这是什么意思?”晚晚轻轻笑着道:“当初父亲身死,我从江南回到上陵,阿姐对我保证,让我放心,父亲不在了也没关系,她可以护着我,她已经与人定了终身,等她嫁过去,叶家、上陵,没有人敢欺负我。”“你是怎么做的呢?你明知我父亲死后,阿姐一个人守不住家业,更难以在叶家之下,决定她和她的庶妹的婚事。可你为你的建功立业走得干净,阿姐在你眼中又算什么呢?你不会不知道,阿姐这般身世不好,还有着上陵第一美人的名声,多得是形形色色的人想要借机攀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