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没有叫醒她,尽力轻柔地将她抱起来,另用一块镇纸压住这一摞方子,而后便抱着她到床榻上,除去鞋袜外衫,将人放到床上。晚晚一沾床榻,便下意识缩成一团。额头微微出了汗,将墨迹也染到了额上。容厌看了眼,起身洗了一块帕子,晚晚在梦里又见到了前世的自己,她坐一处水池边上,白雾氤氲,池水中的影子模糊不清。她直接问:“前世,这场瘟疫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影子淡淡道:“我不知道。”前世,她被送回了宫中。她被送回来时,那是六月初。她在宫中,和徽妃等人争斗,吃了亏,也害了人。她满心以为,是容厌自己走不了,却在意她的安危,到了嘉县边上,也还是让人将她送回了宫中。这一等,就是两三个月,从季夏一直到秋意转浓。容厌平安回宫,京中倒了一大片世家,这几个月君主不临朝,朝堂也居然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稳。那一日,霜重枫红,她等在宫门出,从早到晚,终于看到帝王的仪仗出现在眼前。她哭到颤抖,拼了命地奔向他,却被禁卫拦下。容厌看到她,抬了下手,才被放行。她扑到他身前,他侧了侧身子,单手拦住她,没让她撞到他怀中。他低眸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句,“先回去,明日再去看你。”京中堆积的要事太多,她这些时日也知道,更明白身为帝王的容厌,其实一日没有多少能空出来的时间,更遑论今日。她忙不迭点头,只记得,他回宫后,只见了她。那时看不清,此时再看。今生的她,奔向他的那一刻,是他将她拥抱进怀中,用力将她抱紧,还当着那么多的人,抱着她走进营帐。他可能都不觉得他会在意这些。可是,他是在意的。晚晚打断回忆,“我要知道药方,你知不知道有哪些药?”影子慢慢讲完,淡淡道:“这场瘟疫后来是染病的全死了,才结束的,你说呢?”晚晚又一次问:“后来不可能没有人钻研过。”影子笑了:“你学医,会一心埋于医术,可我不曾学过,我学的是容厌教我的心机权术,就算后来有,你觉得我会知道?”晚晚不想再多说,就想要从梦中醒来,影子忽然道:“我只知道,后来那药方与容厌有关。”晚晚愣了下。怎么可能?容厌又不会医术。影子慢悠悠道:“我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可是这瘟疫的方子,最后是在宫里,在容厌身边制出来的,许是他找了别的医者来罢。”晚晚醒过来,外面晨光熹微,桌上煮好的茶微微冒着热气,容厌已经出了门。接连几日的光景在医书与方剂之间匆匆而过。这几日,她和容厌几乎没有碰过面。他回来时,她已经入睡,她醒过来时,他早已出门,只偶尔给她煮一壶茶水。晚晚想了想,他这些天,每日最多也就只能睡两个多时辰。她的方子在经过她又几次去医馆诊脉之后,也已经有了眉目。她用药险,可想了这几日,最终也只能确定下来这张药方。看着上面的用药,她默不作声,又将这药压在底下,并不打算拿出来。若用了她的药,染病的人死了,她都会觉得是死于她的方剂配伍。但是用前世的法子,那便必得两三个月。容厌前世是怎么找人制出来的药方?晚晚眉心紧锁着入睡,朦胧之间,她忽然察觉,身侧还有一个人。灯火被灯罩笼着,光芒柔润,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容厌靠坐在床边,对着朦胧的光线看着手中的密函,发现她醒过来,容厌放下手中的书信,手探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颊。微微温热,并不烫。方才回来,发现她脸颊不正常的烫,他一靠近,她便抱过来,用他的手去给她解热。摸出她额头不烫,才发现是帐中冰鉴都化了,她也没去说让人补上。容厌问道:“近日如何?”
晚晚拿他的手冰了会儿脸颊,并不起身,“不好。”“孤去同太医令说一声?”晚晚不太想说话,“不要,我写不出来。”容厌被逗笑了,将她抱起来,笑着道:“每日不都写着方子了吗?”晚晚也无处可说,此时初醒,月光些微,天然形成的舒适暧昧氛围之下,她轻声道:“吃了我的药,可能会先被毒死。”容厌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眸微微深了些,问:“你是制出了能解瘟疫的药。只是用的药药性却可能会过于猛烈让人身体受不住?”晚晚闷闷应了一声。容厌笑了出来。“你是神医吗,这才几日。”她是江南戏称的小医圣,神医骆良是当代医圣。晚晚没有说话。容厌垂眸拿起她一只手,微微抬高了些,放在灯烛之下看了看。她十指纤细,手臂也细,却不是全然柔弱的细弱,即便没有用力,能看到肌骨的线条饱满流畅,不是完全柔弱的人可以拥有的。掌心许多处,还有着微微的茧。许是为了瞒过他,这一年多不曾碰过医药,薄茧在肌肤上也并不明显。他指尖划过她掌心。晚晚困倦着,却还是被痒的笑出来,将手抽回来:“陛下,我痒。”容厌问道:“若你可以试药。”晚晚想了想,“兔子。”容厌看了她一眼,“你也要兔子?”晚晚没注意到他口中的“也”,低声答道:“一只就够了。”再多也试不出结果,兔子和人毕竟不同。容厌应了一声,“何时给你?”“尽快,那便明日吧。”容厌笑了出来,“那么急?”晚晚点头,“急。”找一只兔子,只给一点点药性,若死了,她便不用再试了。容厌叹一口气,掀开灯罩,光芒透出来,他披衣起身,到书案前铺纸写信,晚晚等了一会儿。容厌一连写了数十封,最后才一一封好,出门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