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笙曾对盛宠之时的娴贵妃许诺过,百年之后,合于一坟。可如今他却已经连母妃的祭日都未曾记得,也从未再度过问,更不用提是否还记得他那曾经难以分辨真假的诺言了。真是可笑。后宫佳丽三千,母妃于高高在上的那人来说,怕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仍有新欢旧宠,享受温香暖玉。斯人却早已化为一捧黄土,随风逝去。曾经温情种种,全然做不得数。云谨凉薄一笑,将手中的清茶横洒在地上。这茶是母妃生前最喜的“庭前白雪”,初次入口淡如白水,渐饮之下愈来愈浓,真正的韵味也慢慢在口中舒展开来。睹物思人。母妃去后,云谨曾将这茶尝过几次,淡转而甘,最终却是极致的苦涩。她不畏苦,只是厌苦。这茶,终究是再也不肯饮过一次。母妃喜欢的…是这种茶啊。云谨心头涌上几分苦涩,隐隐红了眼眶。“母后,谨儿定然会查清您薨去的真正原因的……”***王府的某处角落,一道黑影自墙边灵巧地跃入。南宫宁脚尖刚一踏地,就发觉原来不远处站了个人,见到她就像见了鬼似的。可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还抱着把剑,其实更像刺客。“啊呀?!”谢怜静拍了拍胸脯,有些惊魂未定地抱怨道,“这大半夜还偏要穿得如此黑黢黢的,阿宁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若不是尚存理智去尝试辨识出对方的身形,她差点就忍不住手快地丢些药粉过去。南宫宁有些愧疚地站在原地,也只能说出一句,“抱歉……”“歉不歉的就免了,快过来帮我搬几盆药。府里的那几个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怕她们再给我把盆摔破了。”谢怜静原本也正欲去寻她,只没想到恰逢对方从外面回来。“对了,阿宁你出去做什么了?”南宫宁略微地垂着眸,在谢怜静的指挥下搬着那几只花盆,“总在府中太闷了,就想出去转转。”谢怜静向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帮人守在门口,用轻功出入反而更便捷些。“这里面有几个娇贵的,阿宁留神些,切记要轻拿轻放。”来来回回有几十盆,谢怜静指挥得明白,自己却不肯花力气做这份苦差。手中捧着的都是南宫宁辨识不出的药花药草,她不由得心念一动,“静儿姐姐,你可知这世上有没有些什么能让人遗忘的药?”南宫宁这问出口后就立时有些后悔:世上若真有此药,可以忘忧忘愁,皆大欢喜……怕是早已为人们所趋之若鹜。但话又已经收不回去,她只得沉默起来。
谢怜静眼中浮起奇色,随意地打量了南宫宁一番:“阿宁想忘记些什么?”世人多半为情所困。平时看着南宫宁做事情一眼一板的,险些都要让人以为她不是个姑娘。现下难道是也不知从哪惹了些情伤,所以才想着要忘却?谢怜静都没等问南宫宁,自己就在心里先将这假设否定:阿宁几乎日日留待于这王府之中,哪可能认识哪个儿郎后还不被她知道。“并无。”南宫宁先将手中举着的花盆平稳放下,又再度转身去搬另一盆,抽空淡声解释道,“只是一时好奇。”这世上的药那么多,能杀人、能救人,能让人迷失心性,又能让人恢复清醒。那有没有可能……有某一种能让人忘记。思量一会,谢怜静肯定道:“有。我曾在师父收藏的古法十三医贴上看到过。”南宫宁的身形顿了顿,回头望向谢怜静。“只是这药让人忘却的方式恐怕不太让人如愿,用了之后,会变傻。”“……”南宫宁立即扭回头去。“我可没诓骗你,这药就是有的。我以前还曾想过若是能只留下遗忘这一效用,就能给云儿用上……”云谨一直对心中的事耿耿于怀,以至于前几年间时常梦魇,还是用了秦盏洛调制的安眠香后才有所缓解。谢怜静恍然想起:“对了,今日便是……”她兀地沉默起来。***书房之中,一派静雅。盈希在旁边为秦盏洛研着墨,边轻声地提醒道,“公主,王爷今日的情绪似乎不太对。”秦盏洛提起手中的毛笔蘸了蘸墨,目光落在案几摆好的纸上。云谨今日的情绪,的确有异。她不仅未吃晚膳,连丫鬟们送去的茶与点心也都不曾动过。倒是唤人准备了几坛陈酒。秦盏洛没有去劝,她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缘由。落笔,转势,勾折,一气呵成。一个“谨”字跃然纸上。月下白衣,眉目清冷,宛若谪仙。酒入喉,不再如往常那般绵软甘甜。云谨少见地饮了烈酒。她平日心中有度,从不肯真正饮醉。一为爱惜身体,二为保持清醒。她从来那般清醒,不肯糊涂,亦未曾放纵。可今夜,云谨想试试醉的滋味。她眸光闪了闪,素手抚了抚身前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