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机会……”黎若嘲讽地轻笑,“爸——如果您还希望我这么称呼您,那么,这些就是您对我做的。”
“我……你,你这孩子怎么……”黎东明仓皇地踱步,急促的铃声又一次从他的口袋里响起,他无比烦躁地用更大的力气按掉,又很快将眉目间急躁的波澜掠去,接着再艰难地堆叠出一脸勉强能算体面的平和镇静。
他故作姿态地笑了笑,“肯定是那个女人给你也洗脑了。”
“一天到晚精得跟个猴儿似的,半点便宜都不肯透给老子。”男人似是极嫌恶地啐了一口,“说是给老子生了个大胖小子,结果呢?呵,还是个阴阳人。”
“俗话说得好,阴阳人多数不详——不但连累老子这些年牌运不好,最后还来祸害我真正的儿子……”
“说完了吗?”不易察觉的角落里,黎若已经将左手的拳头攥得死紧,“您知道吗?我这辈子最不相信的就是俗话,不管是你刚刚说的那句……”
他抬起头,又令自己尖锐地直视起男人的眼睛,接着无比认真道,“还是另一句,名叫做‘祸害遗千年’的话。”
“我相信,既然是祸害,报应总是会来得很快的。”
十五分钟后,黎东明在黎若的冷待下终觉无趣,又总算愿意悻悻离去。
那人离开后过了一会儿,黎若便下床、上电梯,接着默默地跟随男人的脚步来到马路边。
他注视着这位他生理上的父亲的背影,又不自觉地忆起那个便利店的场景,和与之相似的、童年有这人参与的更多景象。
那人此生或许都未曾成长成熟,更遑论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可兴许因为血脉相连带来的一些微薄的情感,兴许也只是单纯因为有趣,他也曾短暂地试图扮演黎若的爸爸。
那些片段迅疾地发生,又很快仓促地结束,最后也仅只成为了黎若幼年记忆里零落的碎片,可它们却也真真实实地发生过、存在过。
他的父亲,真的曾经存在过——却似乎只有那么短暂的一刻。
而时间与人性底层的贪欲摧枯拉朽地带走了那一刻那个普通的为父的青年,最终还他一个这样一个面目模糊、不仁不义,又过早苍老了的中年男人。
黎若平静地思索与回忆,又再眼看着红绿灯前的黎东明焦虑地盯着又不断呼来电话的手机,接着一边忙着揭开手机壳和抽出电话卡,一边晃晃悠悠精神游离地过马路。
一心向来难作两用,而当精神紧绷到他现在这般的程度状况,意外大多很难不降临。不远处的黎若何尝不知道,只是他并不做声。
直到眼睁睁看着近处车速极快的货车直冲冲地向马路中央的黎东明驶来,他依旧没有做声。
紧接着,马路中间鸣笛声与尖叫声四起,手臂打着固定器的黎若只默默转过身去。
这一天,黎若与程霁阳共同的直系血亲黎东明意外遭遇车祸,就此不幸成为了植物人。
也是这一天,黎若彻底地杀死了他心中的父亲。
既是为了他的弟弟,也为了他自己。
金盛与俞勤锋离开不久,黎若的便利店就迎来了再开张的日子。
锦簇的花篮一排排堆满店外,喧嚣的鞭炮声纷纷在空气中炸开,程霁阳带着一双笑弯了的眼睛去捂他哥耳朵,又很快被黎若反捉住双手,引他去遮好自己的双耳。
兄弟二人位置一对调,黎若便像是从后拥着他弟一般。
程霁阳往后又靠了靠——眼前礼炮声响、店铺开张,事事似乎都去往最好的方向;而身后人胸膛坚实,心跳与自己齐鸣,又将双手覆在自个儿手背助他将耳廓遮蔽严实、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
万事俱圆满,而眼前人又正是心上人。
程霁阳心中微动,便不由得回头拿笑眼望向他哥。
倒还没来得及甜蜜对望,一眼斜过去,便撞见不远处目光正牢牢锁在他俩身上的、杜瑰芳那忧虑的脸。
惊得从黎若的怀里挣开,程霁阳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怎么办啊哥?你说伯母她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了?”
某天夜里,程霁阳展开焦虑的问询。
二人重归于好已有段时间,不同于之前对黎若设着心防的态度,程霁阳放纵自己腻着他、依赖他,惯于沉浸于这样的关系,性子便又得见一点少年时的活泼与娇气。
此刻于是把毛茸茸的脑袋搁置到黎若肩窝,说话间鼻头也可爱地皱着。
“知道就知道呗。”黎若无谓地笑笑,又使坏般地去捏捏他鼻子,“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啊。”
程霁阳笑着回怼,“你才丑。”
“我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的。”黎若正了正神色,又揉了揉肩上的弟弟的脑袋像抚慰一只忧心忡忡的小狗,“放心吧。”
半小时后,黎若便端着载满清水的脸盆来到了母亲的房间。
“这两天天气有点儿凉了。”黎若着手将脸盆搁置到床边,又悉心地帮着母亲褪去鞋袜,“像之前一样泡个脚祛祛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