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有些僵持,这时屏风后传出一阵咳嗽声。只见齐昱之招了招手,两三个小厮上来,撤走了屏风,齐思安躺在一张榻上,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兄长!”齐思安眼疾手快,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跪伏在榻前,哭着叫喊。柴熙筠看得清楚,齐思礼脸上竟流下两行浊泪。“思安有今日,不全是他之过,是我作为兄长,作为家主,没有尽到职责。”说着,他吃力地伸出手,在胸前一番摸索,最后掏出一个丝绸包着的东西。“我儿景之,比我聪明,比我清醒,比我更能担当起家主的责任,所以我今日把它带了过来……”他颤抖着手,一层一层把绸布拆开,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柴熙筠感觉到齐景之的手颤了一下,侧过身子望向他,却见他死命咬着牙,浑身绷得僵直。齐景之心中袭来一阵悲凉,顷刻间传遍全身,这便是他的父亲!那天自己对他说的话仿佛一拳砸到了棉花上,他竟然以为自己要置齐思安于死地,是为了家主印信。他宁愿将错就错,宁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假惺惺地认错,也要保下他这个为恶不作的弟弟。他甚至将这看作一场交易,用家主之位,换齐思安的命!“景之。”齐思礼勉力将胳膊抬起,伸向齐景之所在的方向。见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齐思礼朝齐昱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送过去。从父亲手中接过印信,齐昱之心中嫉妒的火焰立即升腾四起,凭什么!齐景之不要,他还要双手奉上,求着他收,自己明明也是他的儿子……可不管内心怎样翻腾,他最终还是将印信双手捧到齐景之身前,面色如常叫了句:“大哥。”那枚印信传了好几代,身上满是磨损的痕迹,一道一道生生刺痛了他的眼,面对这赤裸裸的裹挟,齐景之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转身出了议事堂。齐昱之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看向齐思礼:“父亲,这……”却不防被柴熙筠一把抢过:“这原本就该是他的,无须任何人让。”说完,朝齐景之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柴熙筠从来不知道,齐景之走起路来竟然这样快,她不过晚了一步,出来竟连他的背影都没瞧见。想着他该是回了松风亭,于是她也往回赶,一进门看见巧儿便问:“驸马回来了吗?”巧儿朝里努了努嘴,柴熙筠这才看见榻上躺着个身影。
“怎么走的这样快?”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却见他闻声回过头,眼眸暗淡而沉重,一脸茫然地望向她。她心底生出一丝疑虑,快步绕到他身前,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是她终日看的那本《吴园杂记》。她心里一沉,顺手将印信放在炕桌上,立即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掖到枕头下面,全程都避着他的眼神。“这印信我不想要,可公主还是给我拿回来了。”就像她一直做着离开的打算,嘴上却不肯跟他透露分毫。柴熙筠把印信朝他那边一推,耐心解释道:“你本就是齐家嫡子,这是你应得的,再加上齐思安一倒,整个齐家再没有人能拦着你。”任那印信在桌上放着,齐景之瞟都没瞟一眼,视线直接越过去,直勾勾地望向她:“公主是想离开了吗?”话题的转变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她狼狈地别开脸,暗自垂下眼眸,思量着该怎么开口。她也没想到事态的发展会这么迅速,原先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可没想到突然一夜之间,预想的那些问题居然迎刃而解。见她没有否认,他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一时间各种疯狂的念头如杂草一般在心中疯长。他从榻上下来,半跪在她面前,手撑着榻边,仰起头,眼睛通红:“可不可以……”他的声音近乎哀求,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可即使这样,“不要走”三个字在嘴边溜了一圈也说不出口。他比她更清楚,她是自由的。对上齐景之的眼神,柴熙筠恍然记起了长门宫那日,他抓着她的衣角,伏在她脚下,也是这样看着她,霎时间,她的心上仿佛被什么东西碾过。她竟然对一个男人,生出了怜悯。她心一横,提起裙裾走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斗倒齐二夫妇,夺回齐家大权,我已经做到了。”却不防他一个闪身过来,从身后紧紧拥住她,头靠在她的肩上,双手环在她腰前。时间在这一刻像是停了下来,他身上的温度隔着衣衫传过来,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你我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那日的话再一次闪现在她脑海里。交易,只是一场交易,答案如此明显,可她却容忍他,一次次的“逾矩”。在皇宫里,在齐家,在燕宕山上,只要看见他,就莫名安心。就像现在,孤男寡女,他们本不该如此亲近,他只是环着她,什么都没说,风沿着门窗渗进来,她却觉得,似乎就该这样。可怕的习惯。“齐景之,谢谢你。”她强迫自己从虚幻的贪恋中抽离。低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直接撞进她的心灵:“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从来没想过,要你一个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