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连气都生不起来了,他们谈话根本是鸡同鸭讲。在何文轩的世界观里,社会地位上赢了对方,那就是赢了。什么人品好,都是硬件比不过之后的强颜欢笑。这种毫不动摇的自恋,已经不是性格缺陷,是行为艺术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搬出边城的真实身份来堵嘴,何文轩突然来了一句:“不过,幸好你没有变成那种人。”闻笛警惕地看着他,提防又出现新的攻击形式:“什么人?”“自己没什么本事,只会拼命显摆对象有多厉害的人,”何文轩说,“这个世界上,我最不理解的就是这种人了。你的眼光虽然变差了,但我的眼光还是很准的。”闻笛静默片刻,“啧”了一声:“你难得说句有道理的话,让人更生气了。”何文轩皱起眉,似乎是觉得他不可理喻:“你现在怎么这么容易激动,不会是受那家伙影响吧?”这对话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不管他说什么,何文轩都绕着一个点打转——他没有选人的眼光,离开了优秀的自己,让他产生了消极的变化。“不过也真是奇怪,”何文轩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基本不住酒店吧。”闻笛卡壳了。他没准备“酒店前台”这个设定的初遇。何文轩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国外旅游的时候认识的。”闻笛绕过何文轩,看到边城朝这边走了过来——可能是疑惑他怎么去了这么久,过来看看有没有出事,也可能是再不跑,就会被十几个富二代当场肢解。听到边城的回答,闻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说这人不善于扯谎吧,他不是穷人设定吗?怎么还境外游了?“是穷游,”边城往回找补,还找补得像模像样,“我在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身无分文,只能流落街头。那天晚上我碰到他,他把身上的七百美元全给了我,然后我们一起走到荒野,在世界尽头看了日出。”这初遇说的跟拍电影一样,何文轩的表情明显不信。边城把目光转向闻笛,似乎是在寻求应和。闻笛没有反应。刚刚的话在他脑内炸开,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混沌的、支离破碎的记忆挣脱枷锁,接连不断浮上意识之海,搅起旋涡。他像是被重锤迎面击中,茫然四顾,手足无措。那个事实把他吓傻了。他猛地上前,揪住边城的衣领:“原来那个人是你??!”边城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握住闻笛的手,震惊混杂着挫败:“你现在想起来了?”
“我们结婚了??!”闻笛难以置信地质问。“触发点是七百美元??!”边城难以置信地质问。 大学回忆篇(一)闻笛背着十五斤重的双肩包,推着两个26寸行李箱,目光在屏幕和街道上不断转换。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异国。手机流量、地图、交通系统、打车软件都要重新摸索。15小时的长途飞行,再加上从机场到这儿的漫漫长路,让他双脚酸痛,身心俱疲,就连手里水杯的重量都好像翻了一倍。他内心期盼运气好一点,早点找到何文轩的住处,能坐下来喘口气。终于,面前出现了一栋五层的红砖建筑,门廊上的标牌和地址里一致。闻笛收起手机,心情雀跃起来。天已经黑了,这一片又是郊区,再晚一点,路就更难找了。他一趟一个,把两个箱子提上台阶,走进门廊,出了一身汗。进了房子,发现居然没有电梯,只能再跑两趟,把箱子拎到三楼,又出了一身汗。走到305的房门前时,他就像是没撑伞从暴雨里跑出来一样。他擦了擦额头,把汗shi的头发拨开,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和袖口,想把自己稍微收拾得不那么狼狈,但鉴于一天的奔波,收效甚微。他抬手敲了敲门,心里有些忐忑。明天是何文轩的生日,他不请自来地送惊喜,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他们已经大半年没见了,长时间的远距离恋爱会带走所有激情,慢慢地,两天一次的电话会变成一周,再变成一月,每天的早安晚安会逐渐消失,只剩重要节日的问候。所以申请交换时,闻笛选了波士顿的学校。两年异国恋之后,终于迎来了暂时的重聚。闻笛盯着花体字的金属门牌,心跳的更快了些。他等了一会儿,门后迟迟没有动静。是出去买东西了吗?闻笛又敲了敲门,如果还是没有人开,他就先坐在箱子上歇一会儿。过了几秒,门后好像有脚步声。闻笛脑中的困倦消散了,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门打开,一个陌生的女孩出现,金发碧眼,打着三角形状的耳环,声音性感慵懒。她看着闻笛,露出好奇又茫然的神色:“什么事?”闻笛愣住了。他又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确认自己没找错。房间里传来一句“谁啊”,随即女孩身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那人走过来,随意又熟练地把手在搭上她肩膀上。然后,他看到了门外的人,全身动作僵硬地停下来,一脸难以置信。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门外的闻笛。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在暴风雨的海上航行,海浪上下摇晃,把他抛得高高的,然后黑暗从下方袭来。短暂的沉默后,何文轩转身对女孩说:“这是我高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