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理封骤明白,但在那时从薛晏嘴里说出来,难以让他信服。改变不了就逃,封骤是这么想的。薛晏也知道周丰是强求不得的,但几年之后退隐的决定,又实实在在地表明,薛晏对封骤的离开十分介怀。时至今日,薛晏仍想给当年的周丰一个交代,他借铸钱案复出,庇护元期后人,就为了以身作则告诉封骤:“逃避不是唯一出路,或许我们有能力改变。”封骤笑笑,漫不经心,还将柳叶衔在嘴里乱嚼,讲出的话却不乱:“你是为了开解我,还是为了让你自己心安?”元期早就死了,世事作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封骤怎么看着,薛晏还留在原地?薛晏笑:“人老了,不就是这样么?”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柳树枝头哗哗作响。从薛晏的私宅出来,叶清弋回了叶府。如今事情已经了结,戚栖桐可以安心了,总不会偷偷抹泪了吧?这么想着,叶清弋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的小院。迎面碰上小羽,叶清弋嘘声,接过了他递来的请柬,翻开看了两眼便别至后腰,继续往前走,过了拱门,远远便看见戚栖桐坐在石凳前写东西。叶清弋走过去,走之前从枝头上拈了瓣红的,那点零星的红走两步便碎了,留在指腹的馨香却持久,戚栖桐一下就闻到了。“你干什么?”“啪”一声,戚栖桐张开双手捂住信纸,仰着头向后看,鼻尖下巴尖至喉结连成一线,叶清弋的目光不由地滑进了戚栖桐衣领间。“在我院里还躲躲藏藏的……”叶清弋宽以待己,不提自己窥人胸口春色的事,念着戚栖桐指缝间漏出来的字:“清弋待我极好,勿念……”“无礼!”戚栖桐低头去折信纸,墨迹还没干,字迹糊成一团,手也脏了,他气恼地让叶清弋走开。叶清弋哪能让他如愿,在他身侧的石凳上坐了,送去一杯冷茶让他将就净手,道:“去信给四时宫,好让她们放宽心?写得不错,我叶家待你的确是好,不过你什么时候也跟信礼写的一样,唤我声清弋?”戚栖桐瞥他一眼,“你想得美,待本君好?不是说你与太子联手只是为了叶家么?”不知怎的,戚栖桐听那话气闷得很,什么不想让太子以为他是他叶清弋的软肋,若真要撇清关系,也不必让市监所的人出面处理谣言了。叶清弋真是为了叶家,但又不愿细想,这么做是否还为了别的什么,只岔开话:“四时宫给你寄来的,除了账册,似乎还有一封旧信。”大概是自己看信入了迷,没收好才让叶清弋瞧见了,戚栖桐没瞒他:“是我爹的遗书。”
元期?叶清弋哦了一声,不便多问,只问:“你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街坊传言说元期做了驸马之后,一味地受气,公主不愿同他回乡祭祖,连生出来的孩子都不肯用他的姓,这些流言听起来,元期该是个满腹怨气的人。可戚栖桐却说:“他是个很好的人,待我阿娘很好,对下人也和气,生前受病痛折磨时也不会失了风度。”说着,他从桌上找出了那封遗书。叶清弋掂量着,接过了元期的遗书。其实这封遗书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遗书,元期不像是在交代后事,更像是在为嘉阳公主离经叛道的举动找借口,说公主不随自己回乡是因为孕期不便,说孩子今后随母姓是应该的,自己短命无法为孩子做什么,说自己十分感激公主,只因她愿意长久庇佑丹阳县元家。这封遗书从四时宫寄来,恰好解了戚栖桐的燃眉之急,也让元斌无地自容,当庭翻供。不知怎的,叶清弋总觉得戚栖桐提起元期的语气很是陌生,但很快想到,元期在戚栖桐出生前就病死了,没接触过见过,自然也就陌生了。“你爹娘举案齐眉,当真是一段佳话。”叶清弋将遗书折好,送还给了戚栖桐,惋惜道,“你爹娘要是也能来吃一盏喜酒就好了。”这话算是踩着戚栖桐的痛楚了,他哼道:“要是我阿娘在,不会让我嫁进叶家。”叶清弋从衣襟中抽出一方帕子,不顾戚栖桐挣扎,非要帮他擦干手:“怎么了?我们不算举案齐眉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外头不会被传成一段佳话啊?”戚栖桐手劲没他大,只能由着他擦拭,他怪道:“你胡说什么?谁会传跟一个男妻……”叶清弋笑着抽出后腰上别的烫金请柬,道:“太子殿下有心,宴请了城中适龄的男女,至于你我出席此宴……是为了作琴瑟和鸣的表率!”“夫人意下如何?”二十岁的青年,轮廓越发清晰,笑时眉目深邃,眸光因眼前人生辉,戚栖桐觉得自己好似看花眼了,他竟觉出千万情意来。【作者有话说】晚安晚安! 赴宴一夜无梦,叶清弋睁眼看见身侧的戚栖桐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许是东升旭日难以入帐,床帐之中昏黄迷蒙,叶清弋没有入夏之感,所见只有春色无边。他看见戚栖桐的胸膛微微起伏,嘴唇晕了层桃色的光,脸颊浮了层薄薄的红,凑近了,能看见脸上细小的绒毛,戚栖桐像镀了一层光晕。他在安睡,这让叶清弋觉得很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