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那是唐辰小的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两个字。
「不要。」
唐辰六岁那一年在公园里的灌木旁拉住她的母亲,对她的母亲说,不要。
唐辰没有哭闹,她只是一副就事论事的表情,仰视着一身黑se洋装的母亲。那是个冬末春初的午後,六岁的唐辰稚气的声线,在公园里其他嬉闹的孩童的喧嘈中,仍然嘹响。
她说:「我不要在这里。我没有不听话,我只是不要在这里。」
她的母亲低头看着她倔气的小脸蛋,不禁扬起嘴角。
「你在这里和其他小朋友玩一下,妈妈只是去旁边超市买点水果,很快就回来了。」
母亲温声细语,小唐辰看着些微逆光的母亲。她停顿下,像思索了一阵,半晌才抬起圆滚的黑se眸子,对着母亲抿出微笑。
她说:「不要。」
然後母亲就笑了。
她的母亲咯咯笑出声来,只手搓了搓唐辰细软的发。唐辰望见她眯成两道漆黑弯月的双眼,在煦日穿过叶缝的光斑下像缀着露水,盈盈发亮。她弯下腰,深深亲吻了唐辰的额心,便迳自走出了公园。
她的母亲并没有采纳她的抗议。
唐辰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听着身後游乐器材传来的孩童嬉戏的声响,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一个不想跟别人玩的孩子丢在公园跟别人玩,一点道理都没有,於是唐辰只花了八秒钟就决定跟上她的母亲。
她迈着小小的步子,距离母亲的背影十公尺,八公尺,六公尺──
唐辰看见她的母亲靠近了超市大门,却没有进门。唐辰的母亲毫无犹疑地经过了超市门前,脚下的黑se高跟鞋步伐不紧不慢,远处传来火车即将驶过平交道的当当声响。
那是个冬末春初的午後,唐辰六岁。
火车平交道前,她看见母亲的背影朝着下降的栅栏走去。天空被夕se渲成了橘红se,母亲孱瘦的身板像是红se画布上的一笔墨水。
火车要来了。
铁道的声响随火车快速靠近越发巨大,唐辰提高了音量呼唤。
「妈妈?」
她的母亲听着一怔,回过身。
唐辰站在那儿,穿着白se洋装的模样就像个橱窗里的洋娃娃。唐辰仰着小脸蛋望着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垂下视线,注视着她。风吹过来,母亲披散的长发遮上了她的眼。唐辰记得她的嘴角怎麽上扬,下颔是怎麽不自主地皱了下,像是神经ch0u动。
她看见她的母亲向後踏退,越来越靠近平交道。火车就要来了。母亲发丝下的那双眼她看不见,可她看见母亲脸上的水,像是春天洒落的雨。
「对不起……」
唐辰的母亲哽咽地几近说不好,她不住ch0u噎,脚下往後的步子没有停下。
六岁的唐辰并不知道母亲在对不起什麽,她觉得她可能是在道歉她说要去超市结果没有去超市,还丢她一个孩子在公园。
於是唐辰笑开了脸,大声地说:「没关系!」
唐辰小跑步抱上了母亲,她的母亲在她做错事时会抱抱她、告诉她没关系妈妈原谅你,所以那一刻唐辰紧紧地拥抱她,说道:「我原谅妈妈。」
火车呼啸而过,强烈的风吹扬她们的发,唐辰抬起脸,看见了母亲的双眼。
那是一双,好像可以再活一下的眼神。
一直到後来唐辰失去了爷爷,认知到生si,唐辰回想那一天,才终於了解在那里的母亲,真正想去的是哪里。
──妈妈只是去旁边超市买点水果,很快就回来了。
在那里的平交道,天空被夕se渲成了橘红se,母亲孱瘦的身板像是红se画布上的一笔墨水。
墨水要变成红se的,消失在红se的画布里。
那个去买水果的母亲,其实没有打算要回来的。
早晨没个结论就从韩堂澄的车上逃跑的唐辰恢复她一贯的高效率,打卡,上班,接电话,key资料,开会。她的脑袋总能像高效能电脑般,在做着一件事时就已经规划好下一件事,以致於每一件事於她而言,都只是照着事先打在脑海中的剧本照章行事。
然而当唐辰下午三点在会议室看见韩堂澄的时候,她微笑着愣住了,她高效能的脑袋显然没有规划到这件事。她站在那里笑容可掬,与韩堂澄四目相接时满脑子只打上了四个字。
y魂不散。
「来,跟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业务部的唐辰。」一位业务部的nv经理坐在最里边的位置,摊平一只手指向唐辰,对着与之对坐的韩堂澄介绍,「您们这次新建案的主视觉都是她负责与您们窗口g0u通的,这次要临时细修的部份可以直接与唐辰讨论。」
说罢,梳着包头一身正装的经理便起身,眼神示意唐辰过来一些。
愣在原地尴尬微笑的唐辰只得僵y地靠近,在经理身边站定。
「这位是陞实建设的专案经理,韩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