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暝的夜色中,他眸光闪亮地看着我。
“我也没学过。我也听不懂。”
我想说不是啊,因为你有责任,我没有。
“真有仙人?”
“娴月,你在想什么?”见我出神,他又蹭了两下,问我。
“不认识。我都不知道有你这个人。仙子的样貌其实后来也记不清了,但见到你的时候,又想起来了。”他说,“我说跟你长得一样,其实也不完全一样。神仙与我们凡人衣妆不同,服冠有别,她看起来年纪也更长些。”
而且他全身上下无瑕美玉一般,一点疤痕没有。当年他叔父将他掳去,折磨成这样,竟完全没有动他容貌的吗?纵使不断手脚,只毁眼睛,他也无法继位了。结果伤了这么多地方,竟是徒劳白费功夫,也不影响人家执政。不知那建王泉下有知,知道了这个,会不会气得再死一次。
“有的。是梦境神。我每次昏迷或入睡时遇见她,及至醒来,伤势便痊愈些。”
他的眼神好温柔啊。我突然好想哭。
“那你如何知道是我?”
“写得能看出是个字罢了。我平时也不写,太费劲了。平时都用章子。”他笑着撞我一下,“我以为你学了这么多书,在家时定和我一样,也吃过不少苦。谁知你是天赋异禀,过的都是神仙般的日子。真是比不了。”
我心下羡慕,又有些疑惑。难不成神仙救治是真的?
我觉得他挥肩膀的样子有几分可爱,也跟着挥了挥。他眼睛一下就亮了,翻身扑过来蹭我的脸。
我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说的神仙是我所未曾听过的。若此事确真,那么他不建庙宇,不尊佛道,或许也有这层原因。
人生无几何,犹驷之过隙。草木摇落,朔风起寒,已是秋归冬立时节。
不行,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在这时候哭出来。
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他。他说:“脸动过啊。眼睛也伤过,不过我躲了一下,只伤了眼皮。后来都被仙人治好了。然后他们就不敢再动我了。”
我说和锻炼没关系,受过创都这样。我还算好的了。难道他就没这毛病吗。
但是心中莫名一动,隐隐约约似有所感。
——他还真没有。不消说肩膀,就连髋侧两个本该很惨烈的大创面,骨头都削了,还一直是温温的。我之前以为夏季炎热所以这样,但现在入冬了,他伤处还是和其他地方一般温度,每天也不怕冷。
“……在想你以后会不会被神仙带走去修炼。”
要么他真的是天命所归,神仙救他,是愿将江山交托予他,希望他好好治理天下;要么就是看中他这个人,以后说不定会拐走他去修仙,给自己当徒弟。
“怕遭报应是吧。”
“及至遇见你,我便感觉到,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你还会写字?”
但是神仙总不可能白白救他吧。五年前先主与建王正位之争,死了多少人,其中不乏京城内外无辜百姓。为何单单选择他救?他虽是王子,但生死面前,我也不觉得他的命就比别人贵重些。
如果是前者,我愿意相信。如果是后者……还是算了吧。
“但是她好像连病根也帮我拔除了。所以后来太医们为我诊治的时候,都很惊讶。”他接着说。
“看人不要以相貌为先。察其神,观其态。这还是你教给我的
“那不会吧。”他想了想:“她说在别的世界还有很多其他的我,也有很多其他的你。不过那些我少有重伤至此者,好像我是最惨的。但每个世界中,我都一定会与你相遇。感觉像释家三千世界的说法,我不学佛,听不太懂。”
我忍住流泪的冲动,把头埋到他胸前,问:“你以前认识我?为何能在梦里见到我的相貌?而且你八岁做的梦,现在还能记得梦中之人长什么样?”
“真的相貌同你一样。而且也没有手足。”他抬起残肩向我挥了挥,“所以她说她的能力只能治愈成这样,已经断了的地方就恢复不了了。”
“她说我的身体上留有她的祝福,让我不要自厌,好好活下去,早晚会遇到命定的相伴之人。我当时尚不能完全理解,不过一直以来,都在以此为信念支撑自己。”
“那不打了。只是逼我练字。写不好,便不许睡觉。”
出了事之后,先主还打你?”
“哈哈哈,对。”他干笑两声,“屠戮时不怕,伤我时不怕,见我不死,却怕了。”
但是不知怎的,竟说不出。
北方的气候比家乡寒冷得多。我四肢残端怕凉,每天都裹得很厚,让梦梦抱着。若不是小公主要来,我定会一天到晚藏在被子里,床都不欲起来。
明玉给我们屋子里提前拨了炭。我觉得暖和了,他自己又嫌热。每天晚上回来都嘟嘟囔囔地说我不听他劝告,不好好锻炼才这么虚。
我想起他从前拿我戏耍,说仙人长得和我一样,便问:“那神仙到底长什么样?你可别再消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