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洛回头,来人高个子戴眼镜,头发蓬乱,穿件灰扑扑的卡其色薄风衣,戴围巾,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手提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嘴里正嚼口香糖。
尽管他眼下乌青很重,看上去疲惫得过头,但打眼一看,依然远超她高中时期曾经喜欢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明星。
和眼前的人一对照,成舒就显得普普通通,没那么出色了。
“你好,我叫宋玉,是蓟外大四的学生,在超新社实习。”那人温和地向她问好,将袋子放到桌下,坐到成舒旁边:“路上有点事耽误了,实在是抱歉。”
“你呢排做紧乜?好耐冇见你。你最近在做什么?好久不见你了”成舒冲他叽里呱啦抱怨了一句,起身准备给他啷碗筷。其实这个所谓的好久,也不过两天。但他从小和宋玉一起长大,父辈去世后又相依为命,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但自从他伤了腿回香港休养后,宋玉总是对他恨铁不成钢,嫌他忘了父辈的仇恨,因而对他颇有微词,也常常不理他。
嬴洛悄悄地打量这个长相出众的男人,他身上尘土气很重,头发也挂着一层灰,像刚从春天的咸阳坐绿皮火车来蓟都。
是去工地采访了吗?还是跑了什么考古现场?
“不用麻烦,我太困了,吃几口就走。”宋玉伸手拉了成舒一下,手腕的姿势很僵硬。
“对,同学,请问你的名字是?”
嬴洛正欣赏宋玉的美貌,被他一提醒,有些不好意思:“学长你好,我叫嬴洛,嬴政的嬴,洛阳的洛,陕西人,在民大读中文,现在大三。”
宋玉飞快地盛了一碗牛河,喝了一大口柠檬茶后,微笑接话:“这个姓真少见,名字也稀有。原来你和kelv都读民大,真是太巧了。”
“kelv?”怎么还有英文名?这么装吗?她想起自己的英文名是小学老师取的“apple”,又不厚道地笑了。
“我一般在外人面前这么叫他,显得正式点。”宋玉看了一眼成舒,言谈很是得体从容:“他不太喜欢我叫他中文名字。”
“我也不喜欢‘细佬’,你怎么还叫?”成舒直翻白眼:“以后别叫了。”
“冇问题,细佬。没问题,小弟”宋玉狡黠地笑了一下。
宋玉夹了一块儿绿油油的青菜,向两人询问:“嬴同学,你们怎么认识的?kelv来蓟都快两年,都没听说有什么朋友,我每天都担心他闷出毛病。kelv,你怎么带陕西人吃粤菜?”
“我们刚刚认识。我去计算机城修计算机,他去买鼠标。”嬴洛喜欢跟和气的人讲话:“宋学长,你也是香港来的吗?”
“我呀……我勉强算是番禺人吧!不过祖籍大概是河南一带。”宋玉看向窗外,带着笑的脸瞬间变得比橱窗里死掉的鸭子还难看。
“……他们怎么来了……”
谁来了?
嬴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已经完全黑了,玻璃窗外,站着四个黑漆漆的人影。
“银包畀我!”宋玉一把夺过成舒放在桌上的钱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百元大钞,甩在桌子上,对二人大喊:“快跑!”
嬴洛被他喊懵了,愣愣地抓着书包,不知道该干什么。
“怎么了?”成舒皱起眉头,一下子警觉起来:“谁?”
“跑!”宋玉一把拉起还坐着的成舒,另一只手拽她的袖子:“快跑!去大路上!挡住脸!”
来不及多想,她就被宋玉拽着冲出饭店,向远处的灯光跑去。
胡同狭窄逼仄,三人不得不形成一条线,嬴洛的运动鞋质量很差,跑起来像拖着两块板子。
她提起一口气,跟着成舒跑,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她感觉有一只手几乎要拽到她的书包带。
宋玉回头看了一眼,稍微停下一步,落在他们后面,一连踢倒几个三角水马,让两拨人勉强拉开差距后,又跑到二人前面带路。
嬴洛有段时间没剧烈运动,书包又沉,鞋子还不跟脚,跑得越来越吃力,廉价的美瞳贴着眼球晃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掉出来——
“拉住我!”
昏黄的路灯下,雨丝飘散,成舒回身,向她伸出手,她不假思索握住了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心脏漏跳了一拍——她从来没和男人有过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他的手很干燥细腻,却冰冰凉凉的,像一块儿北京的豌豆黄。
chaoshi的寒气涌进肺部,眼前狭窄的胡同,两侧漆黑的平房,随着脚步晃成抖动失焦的图像。
怎么还没到……
“滴滴——让让!”刺耳的鸣笛刺破奔跑带来的燥热,外卖电单车擦着她黑乎乎的旧棉袄飞驰而过。
路灯倾泻下来,他们冲出小巷,淹没在行人道的滚滚人chao中。
嬴洛喘了好几口气,才发现自己还和成舒拉着手,瞬间从脸颊红到耳根。她闪电似的抽回了手,视线不敢再看成舒,只能望向巷口。
刚才跟着他们的那几个黑影,此刻正蹲在那儿抽烟,像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