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乎乎地经营着恋情,又不免想起谭麒鸣。
上次见面不久后谭总就回了a国,眼下也是忙得天旋地转的时节,又隔着昼夜颠倒的时差,放在之前,大抵也就自己间或发几条问安消息,再被他时隔几小时后捡起来回复。
但工作期间互不打扰的默认共识这段时间来已经被彻底打破,谭麒鸣对他明确提出了每天至少要联络一次的要求,有时也会主动发消息问他在做什么,差点给他造成谈了个爱查岗的女友的错觉。
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正事能说,有时候陆宸看着内容没什么营养但还是有来有回的对话框——倒真是越来越像像谈恋爱那么回事,在苦涩酸楚中咂摸出一点难以拒绝的甜味。
现在就像是走在冰面上,不知道脚下梦幻般的冰层会在哪一步破碎,离彻骨寒意不过咫尺;唯一的安全措施就是离开这块冰,回头却发现离岸已经很远。
他默默呷了口清苦的咖啡,这天气十分不讲理,方才还滚烫的咖啡不一会功夫便凉了下来,又多了点不伦不类的涩意。
……不知道谭麒鸣会怎样度过这个圣诞节。
虽说联系是密切了,他依旧很有分寸的不去探问谭总的家庭生活,倒是谭麒鸣自己提过一嘴他家老头子装腔作势硬学洋人,每年圣诞都强行要求所谓的一家人团聚,于是这也成为了他最讨厌的节日。陆宸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毫不遮掩的憎恶,可想而知他和继母哥哥之间的关系该多恶劣。
家庭聚餐的时候他会不会受冷落呢?在一派和乐融融的节日氛围里,其余人都在亲热谈笑,把他当团冷空气似的晾着,只偶尔投来几束不怀好意的目光。
听说他的家族在a国有童话城堡似的庄园……这么看他们小谭总拿的怕不是落难公主剧本。
他很少去想象谭麒鸣的生活,也想象不出比受冷落更糟糕的场面,在这种时候才会恍然意识到,哪怕相隔着数层阶级壁垒,这个人过得也从来不轻松。
他看了眼时间,这个点a国已经将近深夜,但谭麒鸣想来还没睡,他这些天就住在办公室配置的休息室里,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能充电十分钟续航八小时。
陆宸叹了口气,资本家做到这份上,让人不仅无心打倒,还怪心疼的。
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对谭麒鸣积年累月的仰慕中长出了一簇怜惜——即便此时此刻对方就站在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顶端,俯瞰整片湾区昼夜不眠的璀璨繁灯,在他眼里那个身影也不是手可通天无所不能的,反而寂寥得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个拥抱。
北城的冬夜格外熬人,这个季节天色早早暗下去,夜幕降临的时候有种被全世界遗忘的荒凉,县里也没什么娱乐,哪怕转上十里地也只有几家麻将馆子看起来有些热闹生气。
别说纵情声色了,这连家像样的星级酒店都没有,剧组住的已经是当地能找到的最好的宾馆,但条件还不如大城市里寻常的商务连锁。下榻时导演颇有些无奈地劝慰大伙,条件艰苦,克服克服。
虽然日常也住惯了精美舒适的公寓铺张奢华的别墅,陆宸倒没觉得有多难接受,反而在进入这样的生活场景时陡然生出些亲切——好像回到了从小居住的筒子楼,终日被陈旧萧索的气息环抱,灰蒙蒙的四面墙就是全部天地。
不管走了多远,都走不出那些逼仄的记忆。
今天没有夜戏,他早早洗漱了团在被子里复习台词。这是他的角色最后一个逃亡地,他来寻找那个已经覆灭的组织埋藏的金子,计划找到之后偷越国境。黄金只是个不知真假的传言,偷渡计划也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根据的设想,追捕他的特警也许明天就会出现;主角在这边远贫瘠的县城里四处寻找着金子的下落,一日日一无所获,直到最后一个线索中断后彻底陷入穷途末路,而他迎来的并非癫狂的绝望,反而在漫天飞雪中感受到一种久违的释然和平静。
当初陆宸就是被这段剧本吸引:主人公遍经苦难和磨折、迷失和堕落、漫长而徒劳的逃离和寻觅,这个故事的结局却足够悲悯。
说起来,这本来也会是他第一个独立争取来的角色,只是最后还是让它变成了金主的馈赠……在他分神的当口,手机恰如其时地响起来,居然是来自谭麒鸣的视频邀请。
陆宸挺意外的,因为两人休息时间很难撞在一起,之前都只是不实时回复地聊几句微信,连语音通话都极少,视频更是从未有过。
他看着自己倒映在手机屏幕上的素颜,还好,没有爆痘浮肿和没剃干净的胡茬,遂接通视频;尽管已经做了点心理准备,谭麒鸣那张脸怼在屏幕上依旧给他带来了不小的视觉冲击——
那边尚是清晨,那人被清透的阳光照拂着,白皙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将近透明的质感,仿佛每一根睫毛都被神明悉数亲吻过。
这美神降临一般的画面让陆宸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甚至一时忘了怎么打招呼。谭麒鸣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嘴角噙笑道:“陆老师,晚上好。”
陆宸回过神,心里暗自唾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怎么还能看得眼睛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