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又生,春叶又绿。寒冬已经过去,可是在这早春的季候里,却有人心比冰雪还冷。邓弥咬紧唇角,她双肩微微颤动,停在了山道上。窦景宁见她沉默,忽然心上隐隐作痛,他转面问邓康:“你也是这样想的?”邓康没有说话,却迅速避开了他探询的目光。一瞬之间,全懂了。“呵,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邓康嗫嚅:“景宁哥……”窦景宁挑眼看他:“也包括你。你们此刻都将我看作了,为一己之私不择手段的卑劣小人对吗?”邓康的神色忽而一僵。“你们从未与我真心结交,更未曾用心感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好,很好!”“景宁哥!”窦景宁甩开邓康,转头大步下山。邓弥被他从后面撞了一下,看着他身影,酸楚难禁,将欲泪流,忽见他在丈远外驻足。“我这辈子,做任何事都不指望得到别人的回报,唯独对你,”窦景宁回首,一双英朗双目逐渐泛红,“唯独对你……我用尽心力,做了一切我能做的事,就是希望你能喜欢上我,但是很可惜,你心里,早就装着另外的人了……所以,无论我做多少努力,我的希望,只能变成奢望。”一番痛彻,恍如万箭穿心。凛冽的山风吹乱了彼此的发。“邓公子,珍重万千!”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头也不回地下了山。……天将黑时,窦机来到偏院。窦机问在院门口掌灯的小厮:“我兄长可曾回来了?”小厮朝里望望,瞅见了窗纸里透出的光,点点头应道:“回了。”窦机看见他这样,心里有些不悦。问大门前的人,回的是“不知道”、“没注意”,转来问偏院就近服侍的人,却也是顾望好久才答得上来——这些下人,竟全都不在意大公子!不悦归不悦,但窦机其实是知道的,根源还在于爹爹的轻视上。窦机走到门前,见门虚掩,没多想,自行推门进去,脆声唤道:“兄长。”“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素来温雅有度的兄长却显得有几分生气。窦机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呆站在门口,见窦景宁取下外袍披上,才转过身来看他。窦机指着身后,支吾说道:“我,我看门只是掩着,所以……”窦景宁紧蹙的眉头稍微舒展,放缓声音问他:“找我什么事?”这一问,窦机才想起了为何事而来,他捧起手里损毁的一卷书说:“哦,我说话冒犯了姐姐,她生气将我这卷《孟子》撕坏了,娘说你这儿有竹简版的,我想借来看看。”窦景宁听了,转身走去书架旁,伸手将几卷竹简拿下来。窦机跟上去,脚还没站定,那几卷竹简就被放到了他的怀中。“走吧。”窦景宁说。“欸?”窦机悄悄觑他神色,细声地问,“兄长今日遇着不高兴的事了吗?”“没有。”“没有?那怎么一句话都不与我多说?”“你不是要去读书?别在我这儿耽搁了。”窦机几乎是被窦景宁推着往外走了一半的路的。“别推,别推了!”窦机怕摔跤,连忙道,“你嫌我烦,我自己走就是了。”窦机低头护着怀里的竹简,走了几步,瞟见了胡乱丢在铜灯下案台上的一堆衣裳,他也是好奇,因为他记得这一身衣裳似乎是兄长今日才换的,所以走过去翻了翻,一翻,就翻见了衣上的血迹。“兄长!”窦机吃惊转过头,急切切地问,“兄长,你哪里又伤着了?”窦景宁不耐烦:“小孩子管哪门子的闲事。”说着,重又来将其推出去,直推至门外。窦机一手抱紧了竹简,一手扒住了门,不死心追问道:“我见是袖子上裂了,你是伤着手臂了是吗?”“小祖宗,我请你不要再多事了,拿了你的书快走。”“这怎么能算是多事呢?你是我兄长,我是你幼弟,圣人言,孝悌是做人、做学问的根本,我关心你怎么就……”窦景宁截断他道:“我不要你关心,行不行?”说完,就掰开他的手,把他推到门外去了。窦机站稳了,转身焦急往回扑:“兄长!”“就站那儿!”“你……你要是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就去告诉娘!”“你要敢胡说八道,我就去跟爹说,他的盔甲是你弄坏的。”窦武是武将,极为珍爱自己的盔甲和宝剑,要是知道上次坏掉的盔甲是人为弄坏的,那可不得了!窦机立刻吓得噤了声。
窦景宁挑眉:“还不走?”窦机再不敢啰嗦,拔腿就跑了。翌日,窦机在街面上遇见了邓康,心想兄长与邓家叔侄俩亲近,或许能从邓康嘴里问出点什么,便立刻追了上去。“沘阳侯!”邓康转身看见窦家小公子,显得挺开心,他倒也正想问问窦景宁的情状:“原来是窦小公子啊。”不等寒暄,窦机反而直截了当地问他:“沘阳侯,你昨日是跟我兄长在一起吗?”邓康有些呆住:“怎么?”“哦,我就想问问,我兄长这回又是怎么受的伤。”“什么?景宁哥受伤了?”“是啊。”窦机眨眼看着愈加显得呆怔的邓康,不由得失望小叹了口气,“看来你也不知道,算了,算我白问的。”邓康去到昆阳君府,逢着邓弥在后院池心亭上喂鱼。邓康没兴趣看争食的鱼群,自己坐在了旁边晒太阳。邓弥转脸看了他一眼:“去过杨府了?”邓康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去过了。”“怎么样?”“什么怎么样?”“你知道我关心什么。”“哦,一丝纰漏都没出,全家人呵护备至,好着呢。”语气听上去怪怪的。邓弥转身将鱼食放在了石桌上:“你去杨府时,说话行事也是这个态度?”邓康愣了一下,望着她正色说道:“怎么会?你教的,‘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