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邓弥出师归家以后,邓康就三番五次地来找她,不是带她出去赛马,就是拽她去城中的各处酒楼赴宴,最后也是托了邓康的“福”,邓弥在京中的贵戚子弟中,混了个脸熟。邓弥长相过于白净秀气,常被人调侃是姑娘家,一般邓康在场的话,不待邓弥说什么,邓康会火爆地吼上一句“你再说一次试试?”,如果对方很不知趣,不肯改口不肯道歉的话,那就绝少不了挨上邓康的一顿打。其实邓康和人打架,也不是百战百胜,但身上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还是教人害怕,别说旁人拉不住,就是邓弥说了不介意,那也是劝阻不住的。久而久之,洛阳城的世家子弟,就没谁再敢说邓弥Yin柔得像姑娘了。邓弥感激邓康的仗义,掏心掏肺地宠着他,刘志赏下来的东西,差不多全送给邓康挥霍去了。延熹三年正月,邓弥回永昌里看师父,毫无悬念地,第五次被拒之门外。安遥笑嘻嘻立在门前:“师弟,师父译经到凌晨,才睡下不久,不见客。”邓弥不相信:“怎么我每次来,师父都是刚睡下?”安遥说:“我怎么知道。”留下新春贺礼,邓弥沉闷打道回府。路过醉香楼,邓弥被眼尖的邓康拦住,不由分说,一把拽了进去。今日的醉香楼,格外不同,宾客多得不成样子,都比肩接踵挪不开身了,还不断有人往里挤。邓弥被人踩了一脚,十分恼怒,甩开邓康道:“有话到外头说。”邓康急忙再拉住她:“别呀,就等你大显身手了!投壶,三次中一次就算赢,彩头是整整二百金呢!”邓弥蔑笑:“三次中一次你都不行?我简直白教你了。”邓康道:“这不一样,真的很难,你自己过来看看就知道了。”邓康左推右搡,忠心鹰犬般地护着他的“小叔父”到了人群最前面,大家一看,知道他是薄皇后的侄儿,都没敢出声抱怨。有邓弥坐镇,邓康底气甚足,霸气地吆喝一声,要来了三支羽箭。邓弥挑眼看邓康。邓康谄媚讨好地笑:“是不一样吧?距离太远,壶口太窄,如我这等好手都拿不下,这绝对是在等英明神武的叔父您亲自出马啊!”邓康的花花心思,邓弥再知道不过了。沉甸甸的二百金就摆在细颈铜壶前。邓弥感到很好奇:“这店家倒是阔气,今日有什么喜,值得他破这么一笔大财?还有那金子就这样摆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有人明抢?”邓康笑了一声:“哪能啊?赵掌柜最是小气了,今天是破天荒大方了一回,拿出二十金来与众乐,搏个热闹嘛,那时候景宁哥和丰公子正在楼上喝酒,景宁哥嫌他给得少,就添了一百金,还觉得少,再又逼着丰公子给了八十金。这彩头厚重了,难度肯定要增加呗,那铜壶啊,就是景宁哥亲自搁那儿的。”景宁哥,景宁哥。邓康叫得真是亲热。邓弥扶额,摇头叹息。“景宁哥打架是出了名的厉害,他给的悬赏,不要命的才敢去硬抢呢!”邓康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眼见旁人的箭差一丁点儿就投进壶中,他心头惊跳,急忙摇晃邓弥,“叔父!二百金啊!你别磨蹭了,再慢就被别人拿走了!”“区区二百金,很多吗?我给你的加起来比这十倍还……”“我不管,这是景宁哥许下的,我说要就是要!你快点!”邓康吃定了邓弥会惯着他,竟也变得无理取闹起来。邓弥被气得肺疼——景宁哥!景宁哥!这不知何方神圣的“景宁哥”,最好是永远也别出现在你姑nainai我的面前!邓弥咬牙切齿,怀着一腔怒气将羽箭掷出去,确认中了以后扭头就走。醉香楼里静了刹那。“哈哈哈哈哈哈!”邓康激动得像个疯子,笑声响亮突兀,管他周围的人认识不认识,抓过来就是一顿猛晃,“瞧见没?我叔父厉害吗?我叔父一箭就投中了!我叔父是全大汉投壶最厉害的人!”因为在永昌里吃了闭门羹,心情不畅,早把跟随的仆从打发回去了。邓弥气呼呼从人满为患的醉香楼里出来,心情雪上加霜,更加不畅快了:“投壶,投壶,一天到晚就知道投壶!你真是气得我想去投湖!”在醉香楼门前等了片刻,邓康没见出来。玩物丧志的小兔崽子。邓弥越想越生气,不再等邓康,板着脸独自走了。愤懑走出老远,邓弥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办了件错事——“君子仪态庄重,当处变不惊。”——这气是万万生不得的,回家若教母亲看见了,少不得又要罚抄“淑人君子”一百遍。还好没到家,真是好险。邓弥立在街上,惊险地松了口气。这心一静,眼睛能看见的东西就多了。今日街面上的气氛,着实是和平常很不同:老百姓个个喜气洋洋,脸上没有不带着笑的,贩夫走卒吆喝买卖的声音宏亮,各自相熟的人碰见了,都眉飞色舞驻足笑谈,就连姑娘妇人,也不曾一下子看见过这么多……满街上熙熙攘攘,人们衣着极尽光鲜。邓弥最初是以为自己见识短浅,没见过正月的皇城京都是什么个模样,直到她后来看见了张布的皇榜。“大赦天下?”正月第一天,刘志就下诏大赦天下,以安定四海民望。上一年诛灭外戚梁氏,从梁冀家抄出来的钱财足有三十亿钱之巨,刘志便免除了全国百姓下半年的赋税,还把梁家庞大的林苑分给了穷人,那已是天大的恩典,而新春伊始,大赦的诏令又跟着下来了,百姓们只觉得可喜的事情是一桩跟着一桩地来,开心极了。邓弥总算明白,醉香楼小气的赵掌柜怎么忽然变大方了。“喂,邓弥!”邓弥还在皇榜前发呆,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就挤到她身边来。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