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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萧成昭用来盛装玩物的竹箱,里头的东西已有些年头了,泥人油彩半褪,布老虎针脚微裂,纸鸢也泛黄发脆。

    旧物上湿漉漉的覆着层水气,应是日出时渗下去的雪水。

    萧姝目光沉沉,良久才被祝瑛唤得回神,便听他问自己现下当如何处理。萧姝思忖片刻,旋即别开面去,囿于眉间的复杂之色转瞬即逝:“拿去烧了。”

    祝瑛点头应是,便又俯腰重新将箧笥抱入怀中。

    “等等。”萧姝忽而出声,目光轻轻落于竹箱一角,随后微不可闻地轻叹道,“……罢了,还是送回东宫吧。”

    斜阳微曛,暮霭绚丽宛若绮罗,悄然滑落峭壁,悠悠荡漾水中,撩起一片斑斓彩鳞。

    天地间忽又飘起大雪,排作长龙的车马已然行出明京。

    萧成昭本好生安坐暖车之中,却于此瞬无端心惊,似连胸腔也空出大半,他骤然蹙眉,听着滚滚轮辋声,只觉车里格外闷热,索性撩起窗前厚帘一角,抬首眺往来时路。

    玉屑乱飞几连成幕,已望不见明京高大的城墙。

    残照散尽,连同湖上彩鳞一并翻入地底,风雪渐深迷人眼,今夜无星亦无月。

    时辰不早,明京城中灯火寥落,唯独谢府屋中通明。

    管家谢宣挑一盏灯笼,徐徐自府门行往书房,听得里间传来应允,才悄然推门入内。

    谢琤支颐案后,面前卷宗几乎堆积成山,他眉目低垂,面上神色晦暗不清,捻着纸页的手青筋突兀,许久才轻声询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谢宣缓声作答:“已近亥时了。”

    “可都打点好了?”

    他闻声颔首,复又答道:“爷交代的事情,都已办妥了,再有两刻钟,马车便该出城去了。”

    谢琤点头不语,长久缄默之后,忽而抬腕将手中纸张递往案上烛火,随即丢往足边燃着炭火的铜盆。

    火光骤起,不过几息便将卷上笔墨吞噬殆尽,徒留点点黑灰飞絮,飘飘悠悠的匍匐地上。

    谢琤一整衣襟,旋即利落起身:“备车入宫。”

    蓬莱宫灯火未灭。

    萧姝还未入睡,仅着一身单薄寝衣,双脚赤裸的驻足榻边,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之际,他正好喝罢碗中最后一口热牛乳,抬眸便瞥见谢琤面无表情地大步迈来。

    他喝了牛乳正欲就寝,这会子脑内正昏沉着,瞧见谢琤来,虽觉意外却并未多想,亦未察觉其间欲来山雨:“明珏?怎地这般晚了还过来?”

    谢琤长眉微竖,向来温和的凤眸也显凌厉,他未答萧姝的话,径自咄咄逼问:“你为何要对瑾儿痛下杀手?”

    萧姝闻言色变,迈入明间的动作也猝然一顿,而后飞快上前两步,将手中瓷碗砰地放至案上,旋即毫不客气的下达逐客令:“时辰不早,朕也乏了,今日不想议事,谢相请回罢。”

    他神色恹恹,便如此隔桌瞪往对面风尘仆仆的谢琤。

    谢琤未动,目光却紧紧追着他过分昳丽的面容,复又开口逼问:“倘若你本便不喜谢家,当初又为何不干脆拒了瑾儿入宫?”

    萧姝眼睑微跳,不愿与他争辩,索性拂袖背身,语气冷硬:“请回。”

    谢琤不退反进,几步上前便将他嶙峋的手臂捉入掌中,迫他偏身回眸:“这段感情于你而言,难道只是同谢家的一桩交易?”

    话音方落,忽又泄出一息冷笑:“——呵,我倒是忘了。若是没有谢家,你也坐不上这皇位。”

    萧姝霍然抬眸,眼尾因怒泛红,火气翻涌之际猛地抬掌掴往谢琤神清骨秀的脸,随即大力挣开他握紧自己上臂的五指,又破口大骂:“滚!”言罢,怄气般一甩手腕,旋身便欲返回里间就寝。

    不过瞬息静默,便听得步声骤起,平稳不乱地寸寸逼近。

    萧姝冷脸回头,满面不耐烦:“不是让你——”

    却对上他深如黑渊的平定双眼,怔神一刹足底倏尔腾空,眼前也颠倒乱晃,猝不及防被他拦腰扛上肩窝。

    萧姝心中惊悸,慌忙间挣扎出一身冷汗,又被扶着腰身骤然上提,因喝奶而微鼓的肚腹旋即硌往他硬朗肩头,不由得一阵反胃,头晕目眩下,话音也气短发虚:“你做什么?……放手,你弄疼我了!”

    谢琤依言松手,竟是将他囫囵掼往榻上。

    萧姝四肢修长,脊背也薄弱,一时间被摔得脑中发懵,狭长眼尾也倏地渲开海棠似的红色,眸底亦因惊怒泛起泪雾,语气却凶狠得紧:“你发什么疯?!”

    他挣扎欲起,却被谢琤按住肩膀欺身压倒在床,黑影乘势上浮,宛若潮汐倏然淹没头顶,又撞进浪间凌厉的一双眼。

    这般眼神,他只在多年前尚为皇子时见过。谢琤曾在春狩为他猎过一只狐狸,那狐狸生得实在漂亮,毛发赤红似火,眼珠也清透如珀。只可惜他并不受宠,纵是他再喜欢这狐狸,也注定带不回禁垣,本欲将之放归山林,却不想被它挠破了颈脖。

    谢琤便是持着这般眼神,徒手拧断了它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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