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亲切温柔的姨姨和姑姑都仿佛变了个人,恨不得离他们百八丈远,仿佛两人是什么碰上就甩不掉的脏东西。陆昭有些受伤,忐忑地拉紧了哥哥的手。
席间那些所谓的亲戚长辈更是完全颠覆过往依附着他们家时和善可亲的嘴脸,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地讥讽陆瑜小小年纪不学好,一身本事全用来顶撞长辈,脾气倔得像驴,和他那早死的爹一个样,假清高。陆昭看着那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这群人好陌生,像动画片里长着血盆大口的妖怪,每一句话都恨不能将人扎得遍体鳞伤。然而陆瑜却仅仅是将放在腿上的手狠狠攥紧成拳,面上依旧无动于衷,只摆出一副温和的笑脸,举着酒杯说大伯指点的都对,小辈年轻不懂事,从前多有冒犯,以后还需多多仰仗各位。喝得微醺的中年人闻言哈哈大笑,一摆手说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来喝酒喝酒!碰杯时却佯装无力,手一顿,整杯酒都洒在陆瑜袖子上。
陆昭当即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气得站起身就要骂人,被陆瑜死死按在原位。还得一边赔着笑脸说小孩子不懂事,大家就当看个笑话,别和他一般计较。陆昭听完眼睛鼻子红了一圈,他从前哪见过哥哥这么低声下气的模样?
事后回到家,陆瑜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抱着他,一边哄一边道歉,“对不起,哥哥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都是哥哥的错,等会儿去家附近的蛋糕店,昭昭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生气了,好不好?”
陆昭听到一半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他今天已经不知道听见陆瑜说了几回对不起、又道过几次歉了。他不懂陆瑜为什么要道歉,他既没有对不起那些惺惺作态的亲戚,更没有对不起自己,是他求着陆瑜去了,到头来受了气的人还要安慰他的任性。
也是那时他第一次提出要去学散打,拼了命地想要快速长大变强,开始模仿那些欺负他的他眼里比自己强大的人。打的架越来越多,也逐渐打出了名头。没人再敢对他心怀挑衅,他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校霸”。
可即便如今他变得再强,也无法穿越时空回到十年前的过去,保护当时尚且青涩的陆瑜。那个分明骄傲得不得了,却在自尊心被践踏后第一反应是低头向他道歉的少年,他的兄长。
而现在,他甚至亲手伤害了他。
陆瑜的眼睛倒映着路灯昏黄的光,雨水将柏油路面染得晶亮,他的神色在伞面阴影下半明半暗:“为什么要来?”
陆昭咬着牙不甘示弱:“那你为什么不走?”
陆瑜轻轻扬起唇:“是啊,我为什么不走呢?在你出现前我等了将近五个小时,就在刚刚打算离开时有人叫住我。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但最后我想,陆昭,如果真的是你,如果你真的来了,那无论你来是不是让我放手,我都同意。可惜那人不是你。”
“但现在你却真的来了。”
他的笑容仿佛是套在脸上的面具,“你来了,虽然迟了一些,但是没关系,对你我一向很宽容。你还是可以选择,我还是会答应。”
“如果我说我要你像从前一样对我呢?”
陆瑜看着他露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像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昭昭,人只能往前看。”
陆昭的眼泪一瞬像积蓄到极致的水位线,身上淋着大雨,眼里也落下大雨,蜿蜒着从他脸颊流下。他不想哭,他最近已经哭得够多了,然而他忍不住,在陆瑜面前他总是爱哭。他也觉得丢脸,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哭鼻子,可是陆瑜见过他所有丢脸的样子。
陆瑜仿佛也再难压抑内心汹涌的情绪,撑着伞率先走向陆昭,刚到人面前便被他一把抱住,眼泪鼻涕胡乱蹭在陆瑜胸口。陆昭哭得声音都发颤:“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不是兄弟吗?为什么要我来选,我不要选,你是我哥,我们变回以前那样不好吗?像从前一样好不好?求你了哥……我不要、嗝,不要选……”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微微打起了嗝,哪还看得到半分人前凶狠的样子。陆瑜哭笑不得地替他拍着背顺气,陆昭反而顺杆爬,手搂着陆瑜的腰,把脸埋得更深,嘴里颠三倒四地说着“不选”。
等他哭了一会儿,陆瑜捧起他的脸,一点点为他抹去眼泪,却越抹越多。然而他仿佛拥有无限的耐心与怜爱,动作温柔细致,不厌其烦地擦拭陆昭水津津的两腮。
“你再哭大家都要围过来看了,不怕丢人?”
陆昭抱紧他的腰,撅起唇,像以往撒娇那样:“我不想选。”
“好,不选。”陆瑜叹息一声,“湿成这样,伞也不知道撑一把,先回家换身衣服吧。”
陆昭得寸进尺:“那我们能变回从前那样吗?”
“忘记我说的话了?昭昭,人只能往前看。”陆瑜亲了亲他红肿的眼皮,口气却半分不松。
“那我不回去了。”
陆瑜有些难以忍受地仰头望了望夜空,心中有一种空洞的悲哀,即便他答应了又能怎样呢?碎了的镜子拿胶水粘上就能像从前一样完美无痕吗?他的心思已经暴露得一干二净,陆昭自己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