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次郎恨不恨中国人,他不知道;他确实见过不少懦弱的中国人,但是他也知道日军对这些中国人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日军搜刮了他们所有的财产,屠杀了他们的平民,甚至他自己也从中获得了一些好处。他也曾经设想如果这些发生在日本会怎样呢?如果日本是中国这样的弱国被强国这样对待会怎样呢?次郎心中没有明确答案。他原先的天性也善良,在队伍里第一次屠杀战俘时,他被上级的眼神吓到了迟迟不敢下手,那中国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后也没有放弃挣扎,他双手反绑在椅子上,次郎站在他背后哆哆嗦嗦地不敢行动。“他会不会恨我呢?”时隔多年,尽管他杀死了数十个中国人,他最忘不了的还是第一个。而沈清,让他想起了这段尘封的记忆。
“你不要哭啊!像个……像个!”次郎哆哆嗦嗦不知如何形容,“像个女孩子一样!”
是日本最疯狂的时期之一,作为日俄战争中的战胜国,日本人第一次看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亚洲国家的巨大潜力,同时日本当时家喻户晓的“脱亚论”的说法不断在民众心中煽风点火,日本人逐渐抬高了自己的民族自豪感,这种民族自大也是军国主义的根源之一。但是即便是在中日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占尽风头的日本,也不是一个完美的国家,高层勾心斗角,帮派竞争明显,还时常发生流血冲突。
两个男人在半夜做出这样的举动有点奇怪,何况还是差了一轮年龄差的两人,但是在那种听到别人痛失父亲的时候,任何言语都变了苍白无力了。没有爸爸的原因,次郎能猜出来,这也是另一个戳痛他心窝的地方。他这个年纪,也能当这个孩子半个爸爸的年岁了。
他的眼睛里似是泛起泪花,昏黄的灯光下,他将泪水逼了回去。
“长大一点吧小孩子!你哭的话我会很头疼的!”次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虽然已经成年,心思却还是像个大男孩:“我又不是你爸爸。”他小声嘟哝道。
沈清感到自己看对了一个人,第一次看对了一个人,也第一次明白了“歧视”和“尊重”的含义。
从那天以后,次郎看沈清的目光有了点变化,不单单只是一个遇见的大哥哥那么简单了。沈清也因为自己的身份获得认同而对次郎敞开心扉,顺子时常看见这两个人埋头在一处私语着什么,每次她都是一笑置之。
如果他呆在老家,他就只能继续靠做木工赚钱,生活也就缺少保障,这就是为什么他不顾父母反对偷偷溜到横滨市去应征的原因。彼时日本正出现了资本主义社会早期的社会分化情况,日本的农民夏季耕农,冬季做工,还须得位巨额的军事支出买单付账。
半夜三更时常
次郎则是,看着沈清那双眼睛出神。
沈清的睫毛很长,那双眼睛也生得好看,次郎用他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沈清的头。
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像是风中扑朔的樱花一样楚楚动人。
次郎笑了起来,这听上去有点可笑,但是却是事实。日本举全国之力对他们的邻国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略有读史的人应该知道,自打明朝起,丰臣秀吉就有意侵犯朝鲜挑战中国在亚洲的地位。
“我没有……我没有爸…爸……”
“治郎,你应该加快你的脚步。”
训练最开始的时候,沈清每夜都只能裹着顺子给他的毯子挤着没有人的角落睡觉,那些大兵可不会让他睡在自己身边,哪怕是一个地铺也不行。所以沈清只能挤在狭小的阳台上独自一人找个看不见的地方睡。
沈清加入训练团以来,负责训练的军官从来没有考虑到沈清个子小而给他减轻负重奔跑的重量和行走里程,相反,抱着一种恶作剧的心态,他总能变着法子折腾他。
“参军的人当中,很大一部分原先都不是军伍出身,就我知道的,有一个团是由来自大阪的小商贩组成,由此不少原先就毕业于陆军学校的军士一直惦记着这支就像临时拼凑的万花筒一样的小商贩军团。”
听到这话的次郎,突然把自己的手覆上了沈清的后背,沈清颤抖地很厉害,甚至连眼神都冷下了一瞬间。
童年是快乐的,次郎儿时总喜欢在田野里找最大的甲壳虫,找到了他就是他众多伙伴中的孩子王;没有人能忘记那些在草垛上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的日子。成年之后,由于母亲疾病缠身,次郎几乎是不得不相应军队的号召,因为这样政府就能定时母亲寄上一笔钱,作为军人家属,母亲也能享受到更好的医疗待遇。
次郎想到了自己躺在床上的老母亲和自己辛勤劳作的老父亲,他这个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他不经意哼起了故乡的小曲,那些天南地北的故乡就像无数星星散布在游子的眼中,每个故乡都有自己的歌,在故乡长大的孩子都会记得的歌。
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逗笑了沈清。
次郎能不讨厌沈清,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沈清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获得认同后会这么激动,他甚至因为害怕次郎断绝与他的往来、从此和他分道扬镳而思来想去了几个晚上,反反复复琢磨以后才决心向人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