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夔王推却了一切事务,深居简出,不理外界纷纭,而朝廷也正不知如何处置此事,尚在商议。局势胶着,连带着长安的气氛也沉沉压抑,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有人诡秘道:“依我看,夔王怕是真被鬼神所迷啊,不然的话,鄂王如何会拼将一死,揭发夔王?”也有人激愤道:“夔王定是被冤枉的!这些年他辗转徐州、南诏、陇右,哪一次不是为李唐天下征战?”更有人似有内幕:“此事另有内幕,只是我不敢说,连朝廷也不敢说。你们可知此次风波最重要的一点何在么?当然就是——鄂王跳楼,在半空中飞化消失了!”于是围绕着鄂王消失之谜,众人又开始争吵,到底是先帝还是太祖显灵、究竟是尸解还是飞升、他是位列仙班了还是rou身成佛了……眼看一群人争论得不可开交,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干一场了,黄梓瑕便结了账,走出了茶棚。天气寒冷,办年货的人却多,西市一片热闹繁华。她走走停停,经过那家易氏装裱行时,往里面一看,那个被周子秦毁了画的老头儿还在打盹,看不出有什么异常。黄梓瑕料想他的画或许真的已经修复了,但她站在门口许久,又想,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张符咒,那些出现又消失的血色红圈,是属于夔王李舒白的,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想着,轻轻转着自己腕上的红豆,默不作声地准备转头离开。就在她迈步的时候,有人跳出来,一下拍在她的肩上:“崇古!我可算找着你了~”在大冷天还这么活蹦乱跳的人,自然就是周子秦了。黄梓瑕都有点不敢相信了:“子秦,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安这么大,怎么偏偏自己出来一趟就遇到了他。周子秦得意地笑道:“当然是我料事如神啦!哎,前几天我去王府找你,结果听说你离开了,我一时真不知道究竟要上哪儿去找你。后来一想,你说不定会来看看那张展子虔的画究竟能不能修复,所以我就一直蹲在这儿等着,等了好几天啦,无聊死我了,不过可算把你揪住了!”黄梓瑕苦笑道:“那可真凑巧。”其实她真的只是无意中走到这里的。周子秦还沉醉在料事如神的自我陶醉之中。黄梓瑕便问:“那幅画弄好了吗?”“好啦,前几天昭王府的人来取画时,我在旁边看到了,真的是毫无痕迹,宛然如新!”“用了多久?”“三四天吧……第四天的下午我看见易老头儿把它拿出来的。”“哦……”她应了一声,转身向着前方继续走去。前面不远,便是吕氏香烛铺。她抬头看向前方,骤然看见了站在吕氏蜡烛铺对面树下的,那条熟悉身影。滴翠。她戴着一个帷帽,站在树下,朝里面偷偷看了几眼,然后转身贴着墙边,慢慢地走着。黄梓瑕恍然想起,上一次,她在这里曾见过滴翠。那时她还以为自己是一晃眼看到了个相似的女孩子,认错了人。可如今,她却肯定地认出来,即使她戴着帷帽遮去了自己的面容,但那身影确确实实就是滴翠。周子秦的眼睛瞪大了,悄悄地在她耳边问:“你觉得……那个姑娘的背影是不是有点像……”他话音未落,黄梓瑕已经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滴翠也知道自己应该隐藏行藏,因此脚步不停,只往小巷中行去。在走到一条无人的巷口之时,她在巷子中间,而黄梓瑕在巷口,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吕姑娘。”她身体一颤,猛然惊起,向着前方巷尾狂奔而去。
黄梓瑕赶紧追去,说:“你别慌,我是……是杨崇古啊,夔王府的小宦官,你还记得我吗?”周子秦也大喊:“是啊是啊,我是周子秦啊!张二哥的好朋友,你别怕啊!”滴翠明明该听到了,脚下却只微微一顿,又拼命地往前狂奔而去。黄梓瑕大病初愈,追了几步便气息急促,胸口痛得要命,只能扶墙停了下来。周子秦本来要继续追向前,但一看见她捂着胸口喘气,脸色苍白难看,担心她的身体,赶紧停了下来,候在她的身边。已经跑到巷尾的滴翠,看见他们停了下来,她也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见他们没有再追来,滴翠犹豫了一下,然后突然蹲下身,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在墙上用力画了几下,然后转身就跑。黄梓瑕徒劳地叫着“吕姑娘”,她却始终再不回头。黄梓瑕靠在石墙上,喘了一会儿气,然后扶着墙一步步往前挪去。周子秦早已跑到滴翠画过的地方,研究着那上面的东西。她慢慢走到巷尾,看向墙壁。黄泥糊的墙壁,被树枝画出一个泛白的标记。是一个字,北。而在北字的左下角,有一个∟符号,将北字包了左边和下面,露出上面和右面两边。“包了半边的北,是什么意思啊?”周子秦挠头问。黄梓瑕看着,拾起一根树枝将它划得面目全非,几乎把黄泥刮掉了一层,再也看不出原来模样。周子秦回头问她:“崇古,你知道吗?”她淡淡说道:“你还记得吗?滴翠出身于小户人家,应该不太认得字。”周子秦茫然:“不认识吗?可是……可是她不是刚刚还写了个‘北’字么?”黄梓瑕只顾着往前走,仿佛没听到一般。周子秦急了,赶紧跑来抓住她的袖子,说:“不管她写的是什么意思,总之,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得赶紧去告诉张二哥家啊!走吧走吧!”黄梓瑕看了他一眼,问:“需要说吗?”“怎么可以不说!张二哥找她都快找疯了,我们要是还不告诉他,那还能算是朋友吗?不!就算不是朋友,普通路人也该告诉他啊!”黄梓瑕见他急得都快跳起来了,也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