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要是睡着了就好了吧。自己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在睡眠中自己一定能得到片刻安宁。睡不着的时候哥哥会给自己打杯果蔬汁……
……怎么又想到哥哥了!柏羿气恼地用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视线被彻底压在小臂的皮肤下,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与什么隔绝开来似的。
“咚”、“咚”,是卧室门被敲响的声音,而敲门的除了那个柏羿极力回避的人以外别无可能。
“小羿,睡着了吗?”
柏羿不吭声,只是蜷得更紧了。
“咔哒”一声,门开了。
被子里太闷了,柏羿的呼吸越发困难起来。但他还是尽力调整了自己的气息,避免异常的呼吸声暴露自己清醒着但不回话的事实。
脚步声逐渐靠近,不过很快就停了下来。
“我给你打了杯饮料,放在你床头柜上了。如果睡不着……醒来的话记得喝。”
“咔哒”。
脚步声远去,门又被关上了。
……哥哥就这样简单迅速地放下了一杯果汁然后离开了。
柏羿从厚重的被窝里钻出来。汗湿的碎发贴在额头和耳际,但此时的柏羿已经顾不上这点小小的不舒服了。他拿起左手边的杯子一饮而尽,抹了把嘴重新躺了回去。
困意很快上头,迷迷糊糊中,柏羿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为什么这几年来,自己喝了饮料马上就能入睡?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吗?还是说……特殊的究竟是……
但意识已然断片,柏羿的思考就此中断了。
因此也没能发现,黑暗中又一次缓步进入自己房间的那个身影。
“我们回去吧。”柏纯理理花束后站起来,对柏羿说。
柏羿点点头,兄弟两人就并肩离开,只留在墓碑前的线香顶端袅袅升起的白烟融入一片清浅的淡蓝。
虽然天气很好,但墓园里依旧阒无人迹,来扫墓的只有柏纯和柏羿兄弟俩。不过除了他们两个,也没有其他人会选择在大年初一的清早这个时间来参拜故去的家人。
只是因为这个人人都在喜庆拜年的日子,正是他们父母的忌日。
今天在父母墓前柏羿也沉默得过分,一副神思不定的样子。柏纯心知弟弟最近的异常和疏远,就算心酸,也强逼着习惯了这种相处而不再去追问他、强行与他沟通。
但柏纯没想到的是,两人刚在车里坐好,弟弟居然主动开口了。
“哥,如果,如果说我犯了错误,爸妈会愿意原谅我吗?”
“会的。”
柏羿笑了笑:“我都没说是什么错误呢。”
柏纯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犯下什么大错的。你不是坏孩子。”
“哥,那……你呢?”
当然。
柏纯本想这么说,但忽然哽住了。小羿口中的“错误”是什么,自己心知肚明。这本不是什么关乎道德底线的大问题,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错误”,因为这并没有伤害任何人。
可是,自己的私心将“当然”二字死死阻拦在口中。
难道要说“我愿意陪你去改正”?
可是,凭什么?小羿凭什么要为哥哥无聊的嫉妒心去改正一个莫须有的“错误”?
柏纯犹豫之间,柏羿又像是已经不在意上一个问题了一般转移了话题:“哥,我们回去吧,外面好冷。车里也冷,我想家里的厚被子了。”
错过了回复弟弟上一个问题的时机,柏纯只好懊恼地打火启程。
“感觉冷的话,把车里的空调温度开高点吧。现在刚发动车子可能还得忍忍,一会儿就暖起来了。”
过几天再买个两用抱枕被放在车上好了。
回到家在门口摘围巾脱外套时,柏羿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了。
“哥,刚才问你那个问题,你不用担心。你说得对,我是不会犯什么大错的!相信我就好!”
柏纯张了张嘴,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柏羿似乎也没想着要一个答案,说完就自顾自地回了卧室。
柏纯颓然瘫倒在沙发上。小羿不在,自己装模作样强打精神也没有什么意义。好在小羿的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感觉语气又如同以往一般活跃了起来。就算看出这“活跃”里表演成分居多,柏纯也觉得这算是小羿解开心结的第一步。
这样自己至少能够放心一点了。
但柏纯不知道的是,他以为“活跃起来”的弟弟,一关上卧室门就忍不住流下了满脸泪水。他本想强忍着不发出哭声,却因为汹涌的情绪快要失去自控能力,只好又一次把自己捂死在被子里。
柏羿打定主意,不论是抽噎还是哽咽,让它们全部被隔绝在自己的范围内就好;尽全力在哥哥面前展现阳光而健康的一面,只有这样才能重新塑造哥哥心目中那个正常的弟弟。
可是,痛苦并不会因为层层掩盖而消失,只会在这过分湿热的空气里腐烂、发酵,释放出侵害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