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漠崖只身步入曈曚山,怒发冲冠,眼眸似火,走着云淡曾一步一个血脚印走过的那条路。这一回,无人挡他。
云淡早早跪在空无一人的曈曚山正厅中,满堂已撤空,只他一人呼吸声微有回响,上身挺得笔直,眼光却低垂向着地面,迟夕剑摆放在身侧。
危漠崖步步走近,见他如此跪着,心头一阵抽痛。
两个月不见,这人又瘦了许多只那腹部隆起愈加,整个人似乎风吹便倒般孱弱。那头如瀑灰发,本来如同凌冽的矿石黑曜,如今却黯淡无光。
危漠崖深深地看了跪着的云淡一眼,开口却是朝着里头的怒吼:“云风轻!给本楼主滚出来!”
“求主子放过云掌门一马!”云淡仍是垂着头跪着,闻言双手一把将迟夕剑举起捧到头顶,一副谢罪模样,“云掌门耗尽毕生功力,以换取属下与腹中主子血脉的平安,求主子以此一命换一命,饶云掌门不死!”
“那她使计欺骗本掌门,让本掌门毁自家镖局于一旦,此事又如何算数?”危漠崖双拳紧捏,至手臂微微发抖,仍是硬着心肠不低头去看向那跪着的人儿。
“云掌门对主子略施计谋,皆为其先人韩百厚名声着想,若主子认为此事有损风月楼颜面,可杀韩百厚一后人,以儆效尤!”云淡仍是低头跪着,声线铿锵。
“韩百厚后人,那不就是她云风轻?”
“不,是我!”云淡蓦然抬头。
危漠崖仍是瞪着里头,只余光瞥见云淡半边脸颊,双眸似是粼光微闪,双目带泪。
不可能的,这人的眼神,该是永远都不会变,仍是那般波澜不惊的,他怎么会哭呢?
云淡继续道:“云掌门身上已再无武功,韩家家传内功已于属下体内,只要属下一死,韩家再无传后之人,而云掌门反是主子孩儿的亲生姑母,曈曚山与风月楼从此修好——”
危漠崖听出了他的打算,狂吼着打断:“云淡!你究竟是谁的人?”
“云淡是主子的人!”云淡用尽毕生力气喊出这一句,“永远都是主子的人!”
危漠崖狠狠一甩手,缎带飞出,将藏在后方屏风之后的云风轻整个拽出,一路拖到厅堂正中。那云风轻身上已无一丝内力,如此猛招,她自是惨叫着被一路拖拽,停下时已满口鲜血。
“主子!主子且慢!”云淡仍是跪着,以膝爬行,凑到危漠崖跟前,拽着他的袍角哀求,已是声嘶力竭,“曈曚山与风月楼从此修好,而属下仍是以风月楼之人的身份来到此处,以韩百厚后人的身份死去。主子不过是要有人替当年之事付出代价,如今云掌门已绝不会再成隐患,反而能以少楼主姑母身份辅助风月楼,她答应了我的!只要我死,只要我死!”
危漠崖的缎带不顾一切地绞紧云风轻的喉咙,她已是无力呼吸。
云淡见形势危急,抽出迟夕剑,却是一把斩断了缎带末端。云风轻躺在地上艰难地咳着血水。云淡将剑刃转向自己,剑柄却朝着危漠崖的方向送出,剑尖抵着自己心口,面上已是布满泪痕,平静道:“求主子赐死”几字颤抖吐出,叫人心神俱裂。
危漠崖望着那把剑,随着倒映剑面上的微弱流光,向下看去,便是云淡泪水涟涟的脸庞,滴滴泪珠落下打在剑尖。
十年间,除了在床上,他从未见过云淡流泪。
是的,只要他死。
他到死仍是危漠崖的侍卫身份,为替主子报仇才独闯曈曚山,主子赐死一个侍卫本就不是何出奇之事,更何况还为主子前行江湖铺平道路,此乃大忠;他以幼弟身份替长姐赴这黄泉路,拯救血亲一命,保全已逝父母名节,此乃大孝;替主子诞下血脉,还铺就了江湖另一大派的全力支持,提升风月楼威信,博得好名声,扫平未来障碍,此乃大义。只要他死,忠孝义三全。
危漠崖望着云淡,那人泪水仍是不断流淌着,望着他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心碎和不舍,却又是那么坚定决绝,往日的波澜不惊与各种纷杂情绪交织环绕。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中仍和往常一样,此刻只有破碎的自己。
危漠崖忽然苦笑一声,伸手取了那递向自己剑,然后是第二声的苦笑,接着笑声如同夏日里的雷雨前兆般震开了满厅。
“哈哈哈哈!云淡啊云淡,原来我一直只安排你做一个侍卫,是多么浪费才华的一件事!哈哈哈哈!”危漠崖疯狂地笑着,笑自己一直以来的无知,也笑眼前跪着的这人,在那短短的一夜间,算透了他风月楼与江湖的天下间所有路子,才算出了这忠孝义三个大字,但仍是算漏了一字。
危漠崖终于笑够了,握着迟夕剑的手掌一松,任由剑身摔到石铺地板上叮咚作响,接着也跪了下去,将那已哭成泪人的云淡搂入怀中,在他耳边轻道了句:“云淡,我想你了。”
算漏了一个情字。
危漠崖这番再度将云淡拥入怀中,就未再放开过。
他不再去纠缠曈曚山的人,只是抱走了云淡便一路回了风月楼。云淡是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了,眼见危漠崖放过了姐姐,本一直强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