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恺没头没尾的突然来了一句,像是反射弧极长终于反应起了与江渺偶遇的时候一开始的问题。
“啊?……”江渺思考了一下穆恺的话,意识到穆恺这应该算是在跟他聊天,却有点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穆恺喉结动了动,眉目深邃,额前的碎发下垂,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老叶想杀我。杀了我的父母,杀了我的妹妹,他现在想杀我了。其实,所有人都想我死。”
呵呵。
一声低笑,苍凉又讽刺。
江渺陡然地感觉到,穆恺在表面上维持的平静恐怕并不是平静,而是垂死边缘放弃挣扎的颓废。
那些细致入微一丝不苟的外在伪装得越好,内里就越是残缺越是分崩离析。
汽车内静得只剩下夹杂着车轮与地面摩擦声的发动机运作的声音,雨滴撇落在透明的玻璃窗划出一道道细长的斜纹,斜纹又汇聚成大滴的水珠像眼泪一般缓缓下流。
流进心底绝望的裂缝里,和着血ye和着仇恨,化作一潭足够消融世间所有希望的污秽的死寂。
车内的气氛好像瞬时变得压抑了,悄然无声地再次没入了静默。
江渺用余光瞄了瞄身旁的穆恺,他似乎陷入了什么思考之中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眼眸里倒映着汽车的雨刷一下一下的划过,重重的水渍被堆叠抹落,继而又是重重水渍掩盖过来,反反覆覆,复复反反。
穆恺像是把自己围困在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里一样,屏障触不到看不到却可以分明地感觉得到。
然后你就可以看到他一个人在里面,被巨大的孤独层层碾压包围,连呼吸都是轻微的,轻微到怕自己稍不注意他就会窒息而死。
你既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无助,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拒绝援助,他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杳无声息地在他世界里优雅地死去。
“那你就更要好好活下去了。”保持沉默了许久之后,江渺揣摩了一路答话的时机,终于开了口,声音轻轻地,像给小孩子念床前故事那样的柔和。
穆恺好像有点意外旁边这个人会回答他,停顿了几秒,目光就定在了江渺的侧脸上。
江渺感受到了那重灼热的目光覆压过来,偏过头眼睛眯了眯回了一个善意的笑。
“所有人都想我死,就你想我活着。”穆恺嘴角挑了挑,眼底却是沉沉的。
“我当然想你活着啦,我还等着跟你混饭吃的呢,你是我的老大啊。”
“你这算是在鼓励我吗。”穆恺的语气似问非问,更像是无奈。
“好好活着,才是对付希望你死的人最好的武器不是吗。”江渺捋了捋留海尖的水珠,像是觉得自己的动作很傻说出来的话也很傻似的忍不住又笑了。
穆恺没有回话,再次用沉默结束了话题。
后来江渺常常会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也许是偶尔瞥见了上天的暗示以后会有多爱这个人,所以在他悄然不觉地袒露了一角细微到不能更细微的脆弱的时候,在他形单只影地在死亡地带低空飞行的时候,或者说只是在他最需要一个人陪伴安慰的时候,自己选择了义无返顾地向他伸出手。
哪怕这样的义无反顾同时意味着多么巨大的危险和多么大的救赎,而两个人也只够在这之间的缝隙中求存,直到迎来最终的抉择,你陪我活着,或者我陪你死。
汽车再次靠站的时候,有人从前头走来凑到了穆恺的耳边,提醒他到站下车。
穆恺站起身来,垂手整理了一下衣摆大步往车后门走去。
江渺也跟了上前想要去送他,穆恺意识到身旁的人的动作,没有给出多余反应。
一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随着保护穆恺的人把他送到房子前面的大门,江渺目送他进门,对着那孤独的宽厚背影,心头忽的一热,如叹息一般地:“要好好活着哦。”
穆恺登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回望。
江渺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看进穆恺的眼里,透过他的眼睛一直延伸到深处去,深琥珀色的琉璃那样的清澈透明不掺杂一丝杂质,源源不断地折射着光明。
雨停了。
金色的阳光铺满了宽敞的长街像泼上了一层黄色水墨的白纸,仿佛连空气都带着暖黄的色泽,地面上有隐隐闪动的水光,连树梢下斑驳的树影都带上了chaoshi的质感。
水汽悄声蒸发,卷着微风里粘腻的青草香气,味蕾好像触到一种形容不出的甜味。
雨停了。
那场连续三个月暗无天日未曾停歇的泛滥成灾的狂风暴雨,好像突然停了,海平面上迎来了第一束微弱的曙光,刺破了密布的混沌乌云,抖落的那一点光斑里有一个灰色的身影,模糊的面容深琥珀色的眼眸。
末日之后竟得到劫后余生,纵然世界已被摧毁得支离破碎,但是麻痹了的痛觉好像骤然恢复了。
那些压抑已久的不甘和恐惧挣脱了绝望从冰冷的水底慢慢上浮,那些曾经存在过可是已经遥远得连踪迹都逝去的真实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