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了宋钺一把,“还呆站着干什么?和陆总叙叙旧呀,毕竟同学一场。”
宋钺握着酒杯,神色有些沉默。
叙旧?这让他怎么叙?
跟眼前这位风光的陆总探讨他为了一根热狗是怎么被一群男生殴打?
还是跟他探讨寒冬腊月时他脸色被冻得青紫的模样?
亦或是……
他那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别人嘲笑的脚?
想到这里,宋钺的目光移向他被西裤包裹着的右脚。
昂贵的西裤线条流利,将他的脚踝完完全全隐藏在布料之下,双脚站姿平稳,丝毫看不出任何倾斜的迹象。
等宋钺回过神来,却发现陆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自觉失礼,将目光移了上去,对着他的脸,“抱歉。”
陆庭知道他正在看什么,他杵着拐杖朝宋钺走了两步。
他步子平稳,那根拐杖在他手里,不过是个装饰的物件。
“怎么?见我这样,小宋总似乎有些失望?”
宋钺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怎么会,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他惊讶归惊讶,说到底,虽然当时是同学,但陆庭与他并无过多交集,甚至在留学那几年,他同陆庭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他看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当日他曾冷眼旁观漠视的蝼蚁,在今日成了高高俯视着他、需要他巴结的对象。
宋钺的心底有些不舒服,但被他压下去了。
陆庭没说话,拿起侍应生盘子里端着的酒,和宋钺碰了碰。
他举止优雅,神情自若,仿佛从生下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小说里的名门望族,他母亲嘴里的天之骄子。
宋钺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掩盖住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鄙夷。
谁能想到呢?在四年前的那个寒冬,y国街头的小巷里,他亲眼看着男人跪在地上,同野狗一起抢夺食物。
刚刚发生的事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寒暄过后,又陷入了新的社交。
陆庭端着酒杯,对身边来敬酒的人都来者不拒,嘴角挂着和善的微笑,哪怕是借着别人由头混进来的暴发户,都能跟他聊上几句,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付娴在贵妇里周旋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自家儿子身旁,她看着被拥簇在人群里的陆庭,笑着跟宋钺感叹,“还以为这位刚回国年纪轻轻的陆总手段有多厉害呢?看样子还是个脾气好的,在这人吃人的江城,他这样子,不得被人剥下一层皮来?”
宋钺沉默了一瞬,看着他温和的样子,有些不适应。
“他……之前不是这样的,总之,你要小心他,而且,最好也不要得罪他。”
“怎么?”付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们不是同学吗?”
同学……
宋钺牵起嘴角,露出一笑来,“我们只是同学,并不是朋友。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听过陆家的传闻,原本的当家人和他的大儿子一夜暴毙,偌大一个家族落到一个私生子手里。”
“你也不想想,陆凛川是什么人?他手底下有多少个儿子?偏生就是他这么一个温温和和的人,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把这位置坐得牢牢的。”
“总之……”他看着陆庭,眼底神色暗了暗,然后收回目光。“最好还是别和他有任何牵连。”
陆庭送走最后一个和他交谈的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进去。他仰着头喘了口气,鼻息间尽是浓烈的酒味。
陆九不知道从哪里接来一杯白开水放在他面前,“爷,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男人歪头看了他一眼,狭长的眼眸被酒意熏染,多了几分朦胧的深情。
“这就醉了啊?可我觉得自己清醒得很。”
清醒到甚至能感觉到右腿脚踝上清晰、剧烈的疼,如附骨之疽,疼得他辗转难眠。
陆九没说话。
虽然男人在笑着,可他感觉到了,自从见到宋钺之后,他的情绪顿时变得极为糟糕。
所以刚刚每个来和他交谈的人他都来者不拒,甚至连酒也不需要给他挡。
陆九跟着陆庭时,陆庭已经回归陆家了。
那是他刚上大学的第三年,跛着右脚,面黄肌瘦。时值冬天,他身上就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唇色被冻得发紫。
明明是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可他却笔直的站在陆凛川面前,像把坚韧的利剑,深灰色的眼眸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光。
仿佛一头独自在风雪中行走的孤狼。
再后来,他行事狠戾,对谁都言笑晏晏,可转头就把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成了陆凛川最受宠的私生子。
陆家的人虽然瞧不起他,可没有谁心底不是怕他的。时间越久,渐渐的,他最初时的模样被人们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强大矜贵的样子。
隔壁细微的谈话声打断陆九的思绪,他回过神,发现他们旁边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