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听他语气云淡风轻,有些拿捏不准他这一下午发生了什么,禁不住直接问道:“老先生和你谈了什么?”
“没谈什么。”徐元礼悠悠划船道,“他给我看了一本日记。”
“郭先生的日记?”
“嗯。”
何霜心急想知道他的感想,暗暗等了一会儿他的下文,好半晌,只听到河道中哗啦的桨声。
“不分享一下你的读后感?”她又追问。
徐元礼没作声,船桨突伸向岸边,等船靠岸,他才对何霜说:“到了。”
何霜左右四顾,黑暗中依稀辨认出自己身在何处。“桃林?”
徐元礼已经先一步跳下船,带得船体一阵动荡。他是夜色下唯一一道熟悉的身影,何霜的目光只能追随他,眼见他朝自己递来一只手,何霜连忙握住,被他t扶着下了船。
“你说的没人的地方是这儿啊。”何霜紧跟住徐元礼的步子,“是不是太大费周章了?”
“桃林向来是禁地,无人打扰,说话的好地方。”
“也对,我来之前,你每晚都要来这巡逻吧?”
“嗯。”
“现在没人,你快告诉我,郭先生日记里记了什么。”何霜言归正传道,“你怎么不干脆把日记带回来?”
“老先生只给我借阅,说是你提的要求。”徐元礼刻意放慢步伐道,“何况,当中内容你不是已经猜到?”
“既然是猜的,有可能会猜错啊。”
两人这时走过一丛杂草茂盛的地方,徐元礼后退一步与何霜并行,四周都是枝叶繁茂的桃树。桃树虽然都长得不高,稀薄的月光下,树影打在地上,影影幢幢,也挺可怕。
“明明可以去你房间说,为什么非要来这里,来也就算了,连个灯都不带,我都看不见你。”何霜忍不住抱怨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里。”徐元礼说。他的声音在寥阔的夜色下显得很静寂,话的内容乍听上去像是情话,徐元礼这时候说起来却有种格外的庄重感。
随着他步伐停止,何霜也停下来。
“进学时,先生教过一个数学概念,概率。”徐元礼沉静道,“那是郭先生留下的知识。可惜,过去我只知其意,不知该如何运用。”
“怎么突然说概率?”
“因我在想,如果当初在桃林你遇见的不是我,或者如果当初我在桃林遇见的不是你,往后的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这番话后,何霜终于被带进他的语境里。“这确实是概率。”
“若我与郭先生没有血脉联系,那一次送你回家,会不会就是你我之间的永诀?”
“会。”
“舟口镇五个村,除去徐元村是天灾之后的联姻合姓村。其余四个村,每个村都有专长。元村擅商贸,方村重武学,蒋村是文村,徐村一向长于易学。”
“易学?”何霜讶道。
“徐村祖辈认为太Jing于卜算,窥见天命太多,容易短命,徐村人口的过快凋落似乎也证明了这一说法。后来,徐村人渐渐放弃易学研究,易学在舟口镇也逐渐式微了。”徐元礼难得说这样多的话,何霜听得入神,不忍心开半句口打断。“我曾在徐村老人那里翻阅过几本相关旧书,当中记载了一些祖辈的道理,大约是说,人活一世,命数俱已注定。彼时不懂,今日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些老话。”
听他说到这里,何霜心弦一紧,情不自禁伸手贴住他一侧的脸,道:“你是不是心里难过?”
徐元礼反手贴住她的手,就着她掌心的温度摇摇头,“没有。只是心里生出些想法,想到了,便都跟你说了。”
“我明白。”何霜柔声道,“一下子知道这么多,会很冲击。”
“倒不是冲击。准确来说,应当是,想通了许多事。”
反复确认过他此刻的心情不是难过之后,何霜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情绪渐渐松弛下来。“想通了你遇见我是命运?”
徐元礼点头。
“我虽然不太信命,但你说的没错,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凡有一个地方没有对上,都不可能会是现在这样。”何霜顺着他的话道,“不止你送我回家那次,还有我从那边送你走也是,我其实没弄明白暗门来回穿梭的原理。但我想,如果我们之前穿梭暗门的时候,任何一次,只要不是我们两个人一起,都有可能发生你说的,永诀的状况,不然,郭先生的爱情和血脉在这里,他不可能不回来。”
何霜话说得镇定,听在徐元礼耳朵里,却是心惊rou跳的惊惧。她话音一落,他便立刻拥住了她。
徐元礼这个拥抱的力度前所未有的紧,何霜艰难地从他胸口蹭出来,有些莫名地回抱他。
“是不是郭先生的日记里——”
“他已经决定留在舟口镇,从未想过离开。”徐元礼闷声道。他说话时胸腔起伏,紧紧贴着何霜的胸口,带动起何霜越来越快的心跳。
“所以那次,真的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