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个顾虑最先告诉了阿木,又想去找爹娘求助。
阿木却说,千万别告诉你娘。
火海
阿木说,它一个木偶会说话,是因为季一粟会妖术,若是被阿娘知道,一定会将他送给道士,还会将自己焚烧掉。但是季一粟也不要惊慌,因为它算过了,等到季一粟八岁生辰那天,他的妖术就会消失,不会再有人发现的。
季一粟想,等到八岁,也不是很难,他暂时忍耐一下,妖术消失了就好。如果阿木被焚烧掉,那也太残忍了。
他问过阿木,自己的妖术消失后,对方会不会也跟着消失,阿木只是告诉他,他们永远都会是朋友的。
季一粟小小的世界里只有父母和自己三个人,一年一年都是重复简单但温馨的日子,从未有过离别,也从不懂得离别,对阿木的话深信不疑,被其他事情分散了注意力,也就没有再去思索了。
等到八岁就好了,他这么想着,八岁的自己就不会有烦忧了。
大概是因为把阿木带出来了的缘故,季一粟觉得格外紧张,心一直提着,就没有下去过。
镇上的集市和去年一样,虽然热闹但并没有太大变化,甚至连捏糖人的都还在去年的位置没动,然而在每年只能出来一次的季一粟眼里,已经足够新奇了,他牵着阿爹阿娘的手,像水中的鱼从一头飞快游到另一头,什么都要瞧上一瞧,但是有着阿娘的叮嘱,他从来不跟人说话,想要什么就用手指给阿娘看,阿娘就会买给他。
若不是一颗心总是悬挂着,他都快要忘了自己是带着阿木一起出来的。
一直到中午,一家三口找了家小馆子吃饭,季一粟坐在长凳上乖乖等待着,隔着蒸腾的氤氲热气,看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阿娘凑近他轻声问: “阿粟想吃桂花糕么?”
季一粟弯起眉眼,点了点头,催促着阿娘去买,又偏过脸看向阿爹,随即露出促狭的笑,他其实并不喜欢吃这些甜食,真正喜欢吃的是阿爹,只是阿爹从来不会满足自己的私欲,阿娘不过是拿自己当借口,悄悄关心阿爹罢了。
他快活地在长凳上摆动着双腿,目送阿娘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之中,回头看见阿爹正端着茶慢慢抿着,用袖子挡住了脸,似乎不好意思看他了。
季一粟也学着阿爹的样子捧起茶杯,小口啜着,忽而觉得光线一暗,抬眼看见面前坐下一个人来,正微笑着看着他: “孩子都这么大了啊,看来这些年,你们的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不是回来的阿娘,是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浓眉入鬓,狭长的双目和鼻梁,嘴唇,都仿佛是刀刻的一般,说不出的凌厉之感,瞳仁却是鲜红色的。
季一粟对上那双鲜红的眼睛,只觉有森冷的寒气顺着目光直直侵入自己体内,仿佛有千钧重的东西压在自己心上和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还是愣愣地望着那双眼睛,觉得那双眼睛一会儿变圆一会儿变窄,到最后,和自己身上带着的阿木的眼睛重迭在了一起,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阿木主动从他腰间爬了出来,跳到桌子上,笑嘻嘻看着他,用熟悉的木头摩擦的僵硬腔调安慰道: “阿粟,别怕,尊上是来接你的,带你该去的地方。”
他看着那个巴掌大的诡异木偶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唇齿之间好像结了冰,全是冰碴子,甚至连扭头的动作也做不了,那双鲜红的眼睛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深深地将他压制着。
身侧不知哪儿来的一道大力将他推倒在地,鲜红的眼睛消失了,他如梦初醒,猛然回头,看见阿爹身上被裹上了绳索一般的黑色雾气,脸上露出了痛苦扭曲的神色。
要去找阿娘!
季一粟想也不想便朝阿娘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在他的意识中,阿娘是家里最强大最厉害的人,现在他们遇到了奇怪但危险的人,阿爹陷入了痛苦之中,只有找到阿娘才能解决这一切。
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朝着卖桂花糕的摊子飞奔,身后也没有人来追他。
然而他还没有跑几步,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店铺前的蒸笼和缭绕的热气,街上摩肩接踵的行人,还有挤挤挨挨的各种摊子,全都消失不见,天一下子黑了下来,没有星星月亮,往哪儿看都是黑的,就连身后那个鲜红眼睛的男人也不见了。
他完全失去了方向,茫然地瞪大眼睛。
忽而一道幽蓝的光划破了黑暗,将周围一切都打碎,季一粟又看见了集市,好像刚才陷入了一场幻觉,然而他肯定那不是幻觉,因为整个集市上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摊子和店铺,甚至蒸笼里的热气尚且冒着。
他却心安下来,因为他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阿娘,她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央,手中还捧着一盒刚出锅的桂花糕,目光越过了自己,望向了自己身后。
季一粟喜出望外,想朝阿娘跑过去,却根本动不了,他低下头,看见身上萦绕着和阿爹身上一样的黑色雾气,轻轻松松将他拽了回去,重重扔在了地上。
“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