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寺距离上京城不算远,但因为坐落在青竹山上,上下有些麻烦。赵好和卫知拙出发的时候就不早了,等到了地方,已经快到下午。
赵好脚步轻快,哒哒哒地往上跑,卫知拙却是一直没有说话,只垂着眼慢慢走。
赵好见状,又折回去扶他,问道:“是不是腿上的旧伤又疼了?”
卫知拙摇了摇头。
赵好也没办法,自打上山起,卫知拙就一直这幅模样,只偶尔在她逗趣时笑一笑,通身都是沉闷压抑的气氛,根本不像是去见自己久别重逢的母亲。
倒像是做好了和什么人道别的准备……
赵好不愿多想,和卫知拙一齐到了寺外,和扫地的小尼姑说明了来意。
上次宁王妃派人来请人就吃了一回闭门羹,赵好看了眼卫知拙,心想分别二十多年的儿子亲自来了,便是铁石心肠,也该见一见的吧?
好在那尼姑通报过后,很快就出来了,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卫夫人有请。”
赵好眼睛一亮,拉着卫知拙进去了。
青竹寺地处上京附近,有不少官员家的女眷回来上香参拜,这些年来修缮得也是不错的。
卫夫人居住的地方是一处清雅小院,人迹罕至,来往的僧尼并不多,反倒还有丫鬟伺候,让赵好惊讶了一下。
她原以为卫夫人在青竹寺里过得很是清苦呢,现在看来,除了不能外出,和在别院里生活也没什么区别了。
赵好暗想,就方家的情况来看,不太像是他们那边有意关照,那就只能是卫夫人自己有手段,能争取来这样的条件了。
那她先前为什么不愿意下山去见卫知拙呢?
院子里太安静,赵好也不好意思说话,只和卫知拙一起在丫鬟的引导下到了一间厢房前。
进了厢房,便见其中青烟袅袅,四周弥漫着佛寺中才有的檀香气。一个纤细背影微微躬身,安静地跪坐在蒲团上,夕阳已然尽力穿透纸窗,却也只在她身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不过当她起身,转过脸来时,一切也就无所谓了。
赵好一直知道卫知拙长得好,但她头一次发现,原来卫知拙的样貌放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时,会这般夺目美丽。
或者说她说反了,应该说卫夫人的样貌落在男人的身上时,竟也这般俊美!
这母子两个的样貌,实在是太像了!
赵好愣愣地看着卫夫人,而后者先是看了一眼赵好,才开始打量卫知拙,过了一会儿,说道:“你还是更像你爹一些。”
卫知拙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这是赵好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般神色,既动摇,又悲哀。
他张了张唇,轻声道:“娘。”
卫夫人点了点头。
赵好这时才反应过来,跟着叫道:“伯母好!”
卫夫人看了她一眼,垂眸想了想,还是从腕上摘下一只玉镯,抬手示意卫知拙来拿。
卫知拙顿了一下,牵着赵好上前去,谢过了对方。
赵好还处于一种迷茫状态的时候,卫夫人已然道:“天色不早了,青竹寺不留外客,这时不下山的话,恐怕就要赶夜路回上京城了。”
赵好听得一愣,心想这不是还没说两句话吗?怎么就要送客了?而且她也忍不住,直白问道:“您不跟我们一起回京吗?卫将军的案子现如今已经大白于天下,您是卫知拙的母亲,也已经是他最后的最后的亲人了,您怎么……您怎么……”
看着卫夫人和卫知拙如出一辙般黑漆漆的眸子,赵好口中的话突然就问不出来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卫夫人的眼睛比当初她刚遇见的卫知拙更黑、更暗。
如果说卫知拙的眼是一口井,那卫夫人的眼便如同深渊,似乎已经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点燃她了。
卫夫人不想留她们俩, 赵好自然也不能硬赖着不走,她在一种又困惑又焦急的情绪里看着卫知拙疏离地和对方道别,直到快要踏出房门的那一刻, 赵好才突然想到了什么。
赵好猛地停下了脚步, 转身看向屋中冷冷清清望着她们的卫夫人,恍然大悟道:“刘中丞是您的人!当初在上京散布翻案消息的,也是您!”
厢房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古怪起来,赵好去看卫夫人, 后者冷淡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再去看卫知拙, 才发现对方垂着眼, 也根本没有要纠正她的意思。
赵好茫然地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她又多希望卫知拙能露出那副无奈的表情, 然后告诉她,其实她想错了,这一切根本不是卫夫人做的。
不论是刘中丞当初的提起卫将军案, 还是后面将一切摊开在台面上,逼迫皇帝必须与容相对立,其实都是把卫知拙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人知道究竟能不能成功翻案, 一旦失败,卫知拙只有死路一条,幕后之人无疑是在拿卫知拙的性命做赌!
赌宁王府会为了他翻案,赌皇帝会为了宁王府死咬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