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再对打,宋锏这身筋骨只怕就废了。
卫觎叹息着捏了下眉心,这么一目了然的事,他本该一早就想到,可方才他全然没想起来。
在阿奴面前粉饰得再太平,卫觎也无法自欺欺人,他的神智好像开始混沌了
“大将军,末将还能行!”宋锏却嘶着还没结痂的嘴唇自告奋勇道。
知道卫觎中毒之秘的亲卫本就是他的死忠,现如今林锐驻守京口,谢榆兵出并州,丁锏又负责着京畿巡防的事,能给大将军出力的,可不就剩下他老哥一个了?宋锏蒲扇一般的大手力拍胸膛:
“就当大将军替末将锤炼筋骨了,嘿,这福气别人求还求不来呢——今日大将军想练拳还是练枪?”
“我想练练你进了水的脑子,还不滚蛋。”卫觎淡骂,背在身后的手劲紧了又松。
嗯对,这是大将军骂人的味儿——宋锏觑瞧大将军一眼,心弦微松,料想大将军还未到葛先生说的躁狂难以遏制的地步。
不过这位禁军统领还是有点不放心,试探着问:“不如末将把丁鞭那小子传进宫?”
卫觎直接气笑,“你们够义气的,举荐好兄弟轮班挨揍。滚蛋!”
宋锏一缩脖,知道再不消失大将军真要发怒了,不敢多言,抱拳而退。
卫觎随后自去宫里的校武场,挑了杆槊枪在手,踢袍掖进腰带,运腰转臂舞得虎虎生风,挥洒汗水,以抵抗丹田内求而不得的那股焚热。
沙地散发着滚烫而糙砺的气味,他的一双赤眸在阳光之下,宛若两颗光芒妖冶的红翡。
龙骧虎步的男人刺槊如破甲,心中默念:李豫、李境、李星烺,你们最好快些看清局势否则,我可不忍了。
三十万大军挥师南下够不够,五十万够不够,火烧朱雀桥惧不惧,屠尽李氏人惧不惧!
杀!
唐小菩萨法力无边……
日和景明, 洛河水波不兴。
光色明媚的水畔边花草葱茏,沿岸十里,缣锦围幛, 宫纱铺地,席间有倌人穿梭布宴,婢娥煎茶焚香, 笙簧箫笛, 一应俱备。
良辰配美景,既有一掷千金的遮奢,又不乏松风水月的风雅。
簪缨乘辇抵达洛水边时, 孙氏、原氏、何氏、姬氏等几姓家主皆早到场。
别看来者皆是些洛阳二三等的世家, 与王贾两大门阀的实力不可比拟, 却也具备投机者的乖觉。他们知道此日虽由唐娘子设宴,却断无让这位来头甚大的东道等着宾客的道理,所以不约而同,皆比开宴的时辰提早到来。
负责今日大宴的傅则安见簪缨到了, 迎过去候着女君下辇,在她耳旁介绍前来赴宴的世族有哪几家, 又低声道:
“王氏、贾氏、林氏这几家有脸面的一个都未至, 反而约好一般, 都派了家里几个未出阁的女儿过来,虚应故事。”
簪缨一双嵌珠飞翎软锦舄踩在地衣上,霓裳铺展,翩袖如鹤,葱指间拈一只合和二仙纨扇,侧目望向停在水岸边的那一排Jing巧油壁小轺车。
风起车帘,隐约可见其间的绯袖钗影。
想是这些洛阳贵女们怕晒, 皆在车上矜然等候着。
簪缨雍容雅步地露出一道微笑,“好得很。”
这些一等门阀派女孩儿前来的意思,无非是觉得她不够分量,将她当成了同样玩水踏青的小女子,不值得出席一会。
这却不是簪缨想和卫觎抢这个东道主人的风头,只是若换作他来,怕这洛河水就要血染十里了。
那些人以为卫觎礼贤下顾的脸面才是他们的体面?
殊不知,小舅舅正忍着不将他们剥皮揎面呢。
一家子里,有人唱白脸,就总得有人出面唱红脸嘛。
傅则安请示是否要为女公子们另设一席,毕竟今日簪缨与世家主们谈正事,如此男女混席,有所不便。
簪缨从容道:“来者皆是客,怎好慢怠了。在筵席中央设一道隔屏,将我座位设在正对屏风的轴线上,如此两方皆可晤面,两方皆不冷落。”
说话间簪缨仪仗行近,中京贵女们这才下车的下车,世家府君们见礼的见礼。
众人但见这位女君花冠霞帔,皓玉凝肌,凌波微步,罗裾如莲。如果说她入洛阳那日,通身气派是芙蓉出水的清质,此日便宛然呈露出错彩镂金的艳丽。
她身后的五百僧兵,队列肃穆,神色虔诚,更为这美貌年轻女子增添了一重庄严而禁忌的神秘美感。
原本因南晋大司马的威名,才对唐娘子有些顾忌的人,此刻切实被唐娘子自身那和而不柔的气场心折,一时间不敢直视那道明艳身影,纷纷垂低眼帘。
那些盛装打扮出席的洛北女郎们,心中未尝没有南北争竞之心,早先想着,南蛮子自诩风流名胜,然那些妖腔妖调的吴楚女子,不过乐伎作派耳,岂能比拟北朝中京的雍容华贵?
家中父兄不至,派她们来此,是一重傲骨,她们虽为女身亦有自己的傲气,方才迟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