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亭宴侧过头来,目光一晃,又看见了内殿那顶更换过的床帐,到口的关怀突兀吞了回去,换了一句流连浪荡的:“是娘娘着人修缮了此地么?可?巧,臣最爱青色、最爱兰色,回去便?将自己的帐子也换成一样的。”
听出了言语中的调戏意?味,落薇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是吗,那叶大人厌恶什么色彩?”
叶亭宴佯做思索:“唔,容臣想想……”
落薇没好气地道:“思索出来别忘了告知本宫,本宫明日就派人将此地一切都换成那般颜色。”
叶亭宴笑?道:“娘娘这般在意,真是厚爱。”
落薇学着他的神情假笑?:“自然,大人不必谢恩了。”
夕阳华彩,正是万千气象,大殿门一开,叶亭宴下意识地伸手一挡,侧过了脸。
这让落薇忽地想起一事:“对了,上次本宫叫冯内人问了一句,大人原有眼疾?”
叶亭宴默了片刻,才若无其事地道:“娘娘心细如发,臣……早年失算,被人设计关押,后于黑暗之处乍然见光,瞎了一段时间,旧疾绵延不治,时常复发,娘娘见笑?了。”
落薇有些意外地重看了一遍那双眼睛,心里不知为?何颇觉得遗憾,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叶大人出宫之前,可?要找个地处遮一遮面上淤痕。”
叶亭宴便?伸出双手,温文道:“求娘娘赏赐。”
落薇瞪他:“本宫能赏你什么,难不成赏你一柄团扇,叫你遮脸行走?”
叶亭宴无辜道:“只要娘娘肯赏,臣不介意?。”
于是落薇无法,只好将烟萝唤来,叮嘱她?去寻个宫人借一盒匀面香粉来,务必要最常见的款式,不能?窥出来处才好。
烟萝领命去后,二人在高阳台上稍等。
正值夕阳西下,天际红霞密布,叶亭宴站了一会儿,从袖口处掏了一方蒙眼的丝帕:“值此美景,理?当同赏,可?惜臣不能?直视,朦胧时才勉强能?看,娘娘为?臣系了可?好?”
落薇心知,就算自己拒绝,对方也定要继续言语纠缠,既然如此,不如省了这一番功夫。
于是她?干脆接过来,一言不发地将那帕子绕过了他的眼睛。
他比她?高,便弯下腰来。
隔着朦胧的丝帕,他依稀看见她在咫尺之处,头一低便?能?亲吻的地方。
手指拂过他的发丝,眼睫低垂。
她?与从前一模一样,连认真的神态都与他梦中所差无几。
叶亭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软了一下。
走不出往昔牢笼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千方百计地试探,想在她?身?上探寻出一些旧情未忘的证据,然而无一例外,总是落空。
可纵然对方无情至此,他仍旧不能?自拔。
尽管他闭口不谈,不愿意?承认,甚至在裴郗面前编造借口,希冀着将自己也骗过去。
但?这一刻,他无可?救药地意?识到,他想要的真的很少,所谓的诚意……不需要炽热的唇、绵延的吻,能?够温柔地、安静地看过同一轮夕阳,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入夜之后,烟萝秉烛越过一重又一重院落,走到琼华殿最深处时,她?瞧见落薇正在灯下写字。
宫人们纷纷退去,烟萝将蜡烛安到烛台上,才走到落薇近前来。
她?低头去瞧,落薇正在临帖,刚写了第一句。
“仲尼梦奠,七十有二”。
如今她已不临兰亭、不写飞白,完全弃了从前的喜爱,一切书法,推翻重来,等闲更是不肯施笔墨,落笔变幻无常、字迹不一——是吸纳了从前的教训。
烟萝只看了一眼,便道:“小人为娘娘制了碗凉丝丝的酪来,娘娘吃了再写罢。”
落薇抬头便看见铜镜中的自己红唇微肿,只得无奈地停了笔,端了她?递来的碗碟,低头示意?道?:“你来瞧瞧这字如何?”
烟萝这才发现她所临碑帖并非唐人笔墨,而是书在一张瑞鹤笺上的,她?低头细细辨了,发现一侧落的印是“自白”。
便?错愕道?:“这是太师的帖?”
落薇道?:“是太师临的《仲尼梦奠帖》,我?从旁人处得了,拿来钻研一番,都说?见字如面?,框架风骨,或许也能窥其心意罢。”
烟萝看了半晌,随后道:“傍晚娘娘归来,所述太少,小人前思后想,还?是觉得只凭那驯马人的一面之词便想扳倒封平侯,实属不易。”
落薇笑?起来,却没有回答她的疑问:“阿霏,你记不记得,你初来琼华殿时,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我?记得,”烟萝思索片刻,便?道?,“那时绝望,我?问娘娘,太师在朝中根深蒂固,又与陛下沆瀣一气,怎么看,我?们所行之路都是死局。”
“是很难的。”
“随后娘娘便?告诉我?,修剪一株病梅,并不是将它的主干硬生生地掰正,而是从细枝末节入手,一根一根剪除他横生的枝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