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已经开始有积水,没到了小腿处,李卓曜换上雨鞋,走路也依然是费力的。
他站在路边,把手机塞在雨衣底下,给他爸打电话报平安。
刚才在路上,李勋的电话一直打来,李卓曜只用蓝牙接通,简单地说了下情况便挂了。
“爸。我刚到独山。您别担心……”
李卓曜喘着粗气,又听见李勋在电话那头紧迫的急切,先是骂了自己一顿,又让他赶紧回来。
“我不回去。”
李卓曜轻轻地说,语气坚决。
“我要去找周楚澜。”
李勋在电话那头急的上火,千方百计地劝他回去,李卓曜只是听着,然后轻轻说:“您知道,我不能再次失去他……”
“现在我快到独山地界了,到了以后,我就去找人,这边也进了救灾的解放军、社会志愿者,我能帮上忙。”
“爸,我不是脑子一热,跑过来送死的。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那要是万一……”
“不会。”李卓曜斩钉截铁得说,雨水流进脖子,淋到那枚日曜菩萨的玉像上,很凉。
“神明会庇佑一个好人。如果以前没有,那么这次一定。”
李勋在电话那端长叹了一口气,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一定要平安回来,这是跟爸之间的约定,记住了吗。”
“嗯。”
李勋很无奈,李卓曜以身犯险,他这个当父亲的虽然万般不情愿,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但心里却清楚,这一次,自己拦不住李卓曜。
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向上苍祈祷,祈求儿子跟周楚澜这次可以平安度过。
李卓曜把手机收起来,在雨中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小腿开始发酸肿胀,在雨鞋里面闷的难受,但依然保持着很快的速度,仿佛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在机械的拼命赶路。这时,他感觉到有一束光线从遥远的身后传来,隐约还有汽车行驶的声音。李卓曜回头,发现是一辆卡车,停在了自己身边,卡车上印着“xx救援”的字样,看的不是很清楚。
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男人从副驾上跳下来,径自走到李卓曜身边。
“小伙子,怎么一个人在路上走?这路都过车,下雨视线差,很危险。”
“我车坏在路边了。”李卓曜费力地睁开眼,苦笑一声。
“你去哪?我们送你一程。”
“独山。太感谢了。”
“正好顺路,你跟我们走吧,快上车。”
李卓曜连忙道谢,迅速上了车,脱下雨衣放在脚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望着车内的人。大多数是年轻人,身上穿着“云日救援”的衣服。副驾上坐着个中年男人,转过头来跟李卓曜讲话。
“我叫卢奇,是云日救援队长沙分队的队长。独山县遭灾,我们来支援。”
“我叫李卓曜,是个导演。家人在这里联系不上,我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哦?你是李卓曜?我没认出来,只说看着有点面熟。我前段时间把你的《山野札记》看了,特别喜欢。没想到这次居然是独山遭灾,我就自告奋勇带人过来了。”
“谢谢各位。”
李卓曜神色里带着一点惊惶,然后又咬着嘴唇轻轻发问:“卢队长,那你知道这边的情况吗?我看新闻说,其他村子还好,翁台村因为地势原因,受灾最为严重,整个村子都被水淹了。还死了16个人……这16个人,都是……什么样的人?你有了解吗?”
“大概知道一些,但不具体。这次我们也是去那里。”卢奇叹了口气。
“基本都是被水冲走的,洪灾加泥石流,人一下就没了。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大部分是老人,但也有两三个救人的青壮年。”
青壮年。
听了这番话,李卓曜的心又被猛然揪紧。
车终于行驶到了独山县的地界,“独山”两个硕大的红字,立在那里,风雨不动。
救援队的卡车停在了翁台村的村口,道路被冲坏,车辆无法进去,几个队员下车,冒着大雨,一趟趟的搬运食品跟水进了集合点。村子里大部分房屋已经倒塌了,地上成了一片废墟,盖在泥泞的野草之上。
“我得先去看看,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他家在村外。”
“别太担心。翁台村地势特殊,村内比较低洼,村外地势稍微高点,希望没事。”
卢奇搬着一箱方便面,又叮嘱了李追偶遇几句,就开始忙碌。
这会儿雨势稍微小了点,李卓曜也没撑伞,周围很多树,伞会挡视线。他不管不顾地一口气闷头朝周楚澜家走去,村子的道路基本都被冲坏了,脚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树木也都被吹断,到处都是横生出来的枝子,扫着脸颊生疼。
胸口憋闷,像是塞了一块棉布,雨滴落在雨衣上的声音才令李卓曜觉出一点真实来。
终于他看到了周楚澜家里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