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抓着他的肩膀晃了晃:“你先打电话给校长。”
“我……我打?”杨亚桐显然还在慌乱中,讷讷地,“我……怎么说?”
“杨亚桐,别慌,已经到医院了,你可以等一会儿再处理自己的情绪,但现在,校长必须第一时间知道他儿子的情况。你要是不敢打,把电话给我,我打。”
杨亚桐深吸一口气:“我打吧。是我的责任。”
走廊的另一边,杨亚桐头抵着墙,以一种面壁思过的姿势打完电话,游魂一般回来,坐下,就不动了,像一艘搁浅的船。
李靖问:“校长说什么?”
“他说马上到,还说……谢谢我?”他把脸埋在手里,沉重的呼吸奋力穿过指缝,“凌游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谢谢我?”
“你照顾他这么久,发现他不对劲立刻就喊救护车,再晚一会儿他可能都没救了,你不值得谢么?”
“但也是我把他搞成这样的!我那些天重感冒,还没完全好,不应该回去的,可我回去了一趟,他是被我传染的。然后我就好几天没管他,我明知道他感冒了,却没当回事把他一个人扔在那儿不闻不问……”
“杨亚桐,这事儿不能怪你,你也不能怪自己,你也是医生,每个人感染的症状不一样,这不用我说吧。”
“那万一——”
“没有万一!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他已经在咱们学校最好的附属医院里了,不可能有事的。”
杨亚桐点头,目光涣散,自我安慰道:“对,对。他刚才只是短暂的意识不清,他还叫我呢。”
徐敏很快赶来,穿着白大褂,显然是从住院部直接过来的。杨亚桐本科时上过她的课,那会儿当然是不认识,讲完课就走了,也从没说过话,这次是他第一次面对凌游的母亲。杨亚桐起身,正在斟酌要不要打招呼,徐敏却只看了他一眼,直接走进抢救室,说要看看心脏彩超。
他们又在门口坐了几分钟,李靖拦住了一位出来的护士问情况,她说:“凌游?血压已经上去了,情况还好,等会儿送去心内科。”
堵在杨亚桐胸口的重量减轻了大半,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背上一片冰冷,他想起凌游的母亲经过时,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满是冷漠的拒绝。
凌文玖还没赶到医院,杨亚桐便悄然离开了,拒绝李靖送他,执意步行回家。
这是城市里众多夜晚中的一个,毫无特殊之处,霓虹闪烁,看不见月亮和星,周围都是人工做出来的光,虚假,杨亚桐的视觉似乎也不怎么真实,他看到眼前每个人都像凌游,这个人长着和凌游差不多高的个子,那个人戴着口罩的样子有点像他,见到有人跑过去,他想,凌游以前也是这个时间出去跑步的……
路边的灌木刚刚被修剪过,异常平整,车疾驰而过,裹挟着chaoshi的草木香,或者不能算是香,是草木受了伤的气味,很好闻,有些残忍的好闻。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如果不是地上长长的影子拖住了他,他将会飘起来,浮在半空。就这样毫不费力地走,一辆电动车擦着他的手臂开过去,杨亚桐被吓了一跳,让开两步,贴近路边施工的绿色围挡。树叶簌簌落下,在围挡的Yin影里,冷风吹过,他才发觉自己脸上有泪。
不测2
杨亚桐回到公寓,胖大海就蹲在门口,见他进来,奔跑两步扑进他怀里,尾巴也不摇了,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动也不动。
轻抚她的背,杨亚桐说:“胖大海他没事了,你别怕。”
胖大海没给他任何回应,似是已经累到极点,没多久便睡着了。
只几日没来,再看这间屋子,竟像是个陌生的地方,他看到床边散落几个喝完了的矿泉水瓶,看到桌上有吃剩下的退烧药,看到冰箱空空如也,他感觉冰箱里的凉意迅速扩散开来,整个房间冷若冰霜。
躺在凌游的床上,他抬头看,这张床原来距离天花板那么远啊,凌游在这儿躺着,会不会觉得夜晚降临时,眼前空空荡荡。
心里堵着,怎么都睡不着,他给胖大海装满狗粮,决定回医院待着,忙起来,或许可以不那么自责。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已上锁。”
杨亚桐愣在门口。这把锁以前的声音明明是很温情的,它说“已上锁”的意思是“早点回家,家里有人在等你”,但今天,特别冷漠。
他心又一次被拎起来,悬在半空,没着没落的。
听到一些仪器的声音,蒙在凌游意识上的那层雾渐渐散开,他动了动腿,听到母亲叫他。
“……妈。”他睁开眼。
“哎,我在。你得了心肌炎,住在心内科。”
“哦。”
“现在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
凌游摇头,随即转向另一边,凌文玖朝他点点头,他奋力撑起身子,望向床尾,没有别人了,不相信似的,他又朝病房的各个角落看。
徐敏按住他的肩膀:“先别起来,别动。你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