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云愁雾惨。
两人仍在荒郊野岭中前行,之前的路还能看到枯枝败叶,可在这里,只有光秃秃的荒地,依稀可见野菜被连根挖走的痕迹。几间破败的茅草屋,稀稀落落地立在乡野间,毫无生气,满目凄凉。
“当心脚下!”裴衡光猛地拽住她。
薛棠定眼一看,泥土中露出一截森森白骨,看上去像是人的骸骨,险些踩上去。裴衡光原以为是有人杀了人,埋尸此地,没想到沿途的白骨很多,除了人,还有动物的。
“大概是逃难的灾民。”裴衡光叹息道。
薛棠百感交集,不禁想到一句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一片白色的东西忽地飘到了裴衡光的头上,她拿下来一看,是冥钱。
串铃响声从远处传来,白色纸钱随风飘落。
鸿雁哀鸣,一路哭声。
薛棠心里沉甸甸的,越往前走越压抑。
穿过一条崎岖的土路,两人来到嘉州下辖的荣泽县。刚一踏入,薛棠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城中尽是断壁颓垣,萧条荒凉,沿街乞讨的灾民众多,触目皆是。过往路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他们的眼中没有半点光,仿若行尸走rou。
薛棠怔怔前行,突然被绊了下,她低头看去,一张破烂的苇席映入眼中,而在那苇席之下,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阖着眼,脸颊深陷。
裴衡光上前探他的鼻息,目光黯然,“已经没气了。”
薛棠愕然,难道没有人收尸吗?
裴衡光轻轻地盖上了苇席,旁侧忽地传来沙哑的声音。
“别乱动……那是他的家。”
一个乞丐趴伏在苇席下,呆傻笑着,“活着当房子,死了当棺材……”
薛棠心头酸涩,恻然别头。
不远处,一个面目呆滞的孩子吸引了她的视线,只见那孩子的四肢细若麻杆,肚子却鼓胀得很高,十分骇人,孩子背后的枯瘦女人捧个破碗,沉沉地磕着头,“行行好……行行好……”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惨景,触目惊心。若非亲眼所见,她很难想象,这里的百姓竟和她生活在同一片国土。
以前只听过百姓疾苦,如今,她亲身体会到了何为苍生涂炭,民不聊生。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九万两赈银失踪后,朝廷又拨了不少银子赈灾,不该是这样的惨况。
薛棠不解,她来到女人面前,往破碗里放了几文钱。城中饥民众多,她不敢放多,既怕惹来他人争抢,她们孤儿寡母无力招架,又担心自己露财太多,招致祸事。
女人看到碗中的钱,眼里冒光,疯狂地朝她磕头。
“这里可是荣泽县?”薛棠问。
“是呀是呀!”女人一把抓起碗中的钱。
“为何……”
薛棠刚一开口,女人抱着畸形的孩子跑远了。
“我去追。”
裴衡光欲要动身,薛棠立刻拦住了他,摇摇头,“那钱本就是施舍给她们的。”
眼下,她只能做到施与些银钱。
身为一国公主,面对百姓的疾苦却无能为力,甚至自身难保。她怅然叹息。
“你们要是过路的就快走吧!”一个妇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薛棠转身看去,眼前的一家人让她不由得愣住了。
妇人背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篓,怀里抱着一个婴孩,手里牵着一个孩子,而她身边的男人则是背着一个老婆婆,手中提着两个包袱。
负老携幼,拖家带口。
原本只在书中看过的词,如今活生生地展现在她眼前,不禁悲从中来。
“这里为何如此颓败?”薛棠哽咽问。
男人绝望叹息,“大灾之后,是这样的。”
“你们县令不管吗?”薛棠问。
一家人眼神麻木,相顾无言。
在男人背上的老婆婆长叹道:“淇安县有个好官,可我们县……”
“别说了娘!不要命了!”男人打断了她的话,带着妇人孩子匆匆离开了。
薛棠望着摇摇颤颤的身影,眼中生泪,愤愤不平,攥拳的指节泛白。
朝廷明明严查嘉州贪腐,可荣泽县的官吏却横无忌惮,仍是无法无天,视人命如草芥。
“公主……”裴衡光见她背脊发颤,不禁为她担忧。
“先找大夫给你看伤。”她忍住眼泪,冷静地抛出一句话。
她须得好好了解这里的情况,一直寻找的贪污案真相、失踪的赈银,极有可能隐藏在此地。
“白猪猪,花衣裳……”
耳边忽地响起歌谣声,薛棠闻声寻去,只见一个女子蹦蹦跳跳地跑来。
那女子不过十二、三岁,披头散发,痴傻疯癫,一边摇着手中的拨浪鼓,一边哼着童谣,“白猪猪,花衣裳,怀里揣个小娃娃。娃娃摇,拍板板,姑娘一哭哈哈笑……”
薛棠怔住了,疯女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呆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