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韶雪抬起头,她没想到自己能?从盛罗的嘴里听见两个特别古早的武侠剧女主的名字。
“你那?时候也太……”她忍不住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盛罗笑了:“是不是太傻了?嘿嘿,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因为太傻了,眼睛看见的就那?么点儿,心里想的也就那?么点儿,所以我知道自己其实啥也不是的时候,就崩了。”
橘子皮都撕碎了,盛罗把?碎片轻轻扬进?了废纸篓里,她闻了闻自己重新空下?来的手,抬起头:
“后来我姥姥跟我说,我还能?做很多事儿,我能?在小?饭馆当小?老?板,我能?跟她一样天天给那?些饿慌了的人做饭……再?后来,就是认识了你,还有陆香香……能?做的事儿就越来越多了。”
尹韶雪没想到自己居然?能?送盛罗的故事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看向自己的同桌。
虽然?自己还是茫然?又难受,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盛罗嘴里轻描淡写说的那?个阶段,也许也不过是刚刚过去。
“盛罗……”
“可能?就是那?一下?,我就突然?明白了,我到底是个啥样的人,是我自己走出来的。不是我想出来的,也不是别人嘴皮子一碰,眼睛一瞪,就给拘束出来的。”
盛罗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锋利到有些吓人的眼睛里像是有光在流淌。
“小?姑娘们吃面条了!”
这时,盛罗姥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好吃的鸡蛋酱是炸出来的。
锅里油放得多, 烧到起烟,把鸡蛋打进去,都不用提前搅散, 只要手腕上使了劲儿把鸡蛋在热油里搅成絮就成了, 鸡蛋被炸得出了香味儿再下了葱花、辣椒,最要紧的是大酱。
一般来说,盛罗家?吃的酱都是罗老太太亲手做的,可是年前罗老太太的老战友挑了一坛子酱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给她送了来, 罗老太太当下就决定过年的时候吃的就是这坛子酱了。
热油锅里炒过的酱颜色深得泛紫, 一舀一勺看?着黏糊糊的, 却不沾勺子不沾碗,在面里一拌就给素白的手擀面添了诱人的酱色。
面条机轧出来的面条过?了水之?后清爽劲道不沾不黏,一不留神?就能一口吸进胃管儿里去。
吃了两口面, 尹韶雪觉得自己仿佛重新有了魂儿, 酱的咸香面的麦香都在她的舌头尖儿上?复苏了。
她闭上?眼又睁开?,温热的饭菜进了她的肺腑,她身体里好像有一股热气儿要往头上?涌。
两位老人?完全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仿佛她只是正月里来找他们的外孙女玩儿的同?学, 盛老爷子还特?有兴致地给尹韶雪介绍他老伴儿做的拌白菜心?儿。
“小雪,我跟你说呀, 这个白菜可不一般, 出口韩国的就是这份儿黄心?儿白菜,就这么加新浇的辣椒花椒油一拌,给点儿糖给点儿蒜泥汁儿, 我吃着跟他们胶州三里河的白菜也差不多, 全靠咱们罗大厨的手艺好。”
罗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伸向大白菜的筷子绕开?, 去夹了猪蹄冻。
盛罗在一旁差点儿笑出声。
在盛爷爷热情的撺掇下,尹韶雪吃了好几?口白菜。
确实好吃。
蒜是辛辣的,好像还加了点儿芥末,和?辣椒油的香辣气搅合在一起,从上?中下三路攻向人?的味蕾,一阵短兵相接之?后才是白菜的甜香清脆滋味。
也许是味道太冲了,尹韶雪的眼眶都给激得发红了,她赶紧用纸巾擦了一下眼睛。
饭桌上?的一家?三口仿佛瞎了似的啥也没看?见。
连毛老大都换了个屁股对着尹韶雪的位置继续吃他的白水鸡胸脯子rou。
尹韶雪用纸巾挡住眼睛,看?着纸巾上?shi了一个圈儿,又一个圈儿。
吃完了饭,盛老爷子把桌子收拾了,罗老太太打开?了电视。
尹韶雪坐在了沙发上?,却有些心?不在焉。
冷静下来之?后,她开?始想联系下自己的爸妈,过?去两个多小时了,他们一定开?始找她了。
“让他们找呗。”她心?里有个声音轻轻地说,“他们不是一直无视你么?就该让他们着急。”
尹韶雪看?向了盛罗家?摆在电视柜旁边的电话?,上?面盖着一个勾出来类似于蕾丝的盖布,干干净净,可可爱爱。
她盯着那里,犹豫不决。
“小雪同?学,你语文好,你知不知道‘下乔入幽’是什么意思呀?”
尹韶雪愣了下,这仿佛是个成语,可她没什么印象。
“乔是乔木,幽是幽谷,意思就是说,从树上?下来进了山谷里。”罗老太太看?着电视里穿着古装的小人?儿闹闹哄哄,慢慢悠悠地说着一个听起来有点生僻的成语,“打仗的时候抢占有利地形是最重要的,当年上?甘岭为什么打了整整43天?山头都给轰平了?因为那个地方的地形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