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容昭,一如初见。
他少时为无名,见到的阿昭,和他成为熙和帝后,见到的阿昭,是一样。
任由时光如何更改,岁月变迁,未来,她依旧如故。
他爱着就是这样的阿昭。
裴怀悲沉默了许久许久,他抬起手,取笔,沾了墨。
手指在颤抖,墨滴溅到了桌面上,他的唇瓣也在抖,眼眶shi润,看不清折子上的字迹。
他缓缓的,写下一个僵硬的,抖动的字。
——准。
写完,笔掉落,砸在衣服上,污了奢华昂贵的衮服。
他将折子推出去,力道太大,掉落在地上,他垂着头,声音几乎从喉间艰难挤出:“走……”
再晚一刻,他怕自己后悔。
容昭露出笑容,眉心红痣微动。
她站起来,捡起折子,退后,而后抬手,标标准准行大礼,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一个头。
“谢皇上。”
她在大雁皇宫有两跪,跪了同一人。
当初,她跪下接旨,授三品户部侍郎,入朝堂。
如今,她跪下接旨,辞三品户部侍郎,将出海。
跪下时,她着男装,为容世子。
抬起头,她穿红装,紫色长裙清丽,头上钗、耳间珠翠,在行动间微荡。
时光恍惚中在交叠,一磕一起,两种模样。
她依旧是容世子。
行完礼,容昭转身离去,殿外金色的阳光撒进来,她的背影从清晰,到逐渐模糊。
她的脚步坚定,手臂挥动,大步往前,脚步声渐渐远去,紫色衣袖翻飞,裙摆荡起涟漪,挥动的紫衫擦过朱红柱子,扫过门槛,影子摇曳。
踏出大殿,容昭眼眶shi润,抬头看天。
朝阳初升,霞光漫天,大雁从天空划过,自由自在。
容昭露出笑容。
是喜欢裴怀悲的,应当是从无名开始。
风雪夜,记住的不仅有刀光剑影与冰冷,还有悍不畏死的相救,火堆相依,以及背着她走出雪地的相靠。
但她更喜欢自己,更爱自由与坚持。
——承认喜欢你,是因为你放我离去。
爱恨都不可耻,相反,可喜。
但容昭永远是容昭,自由不羁、心有坚持的容昭。
爱与恨,都不会更改她的选择与未来。
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心中最重的,应当是自己,与一生坚持。
容昭带笑,大步走出雁宫。
头也不回。
-
容世子辞官,准备出海!
熙和帝应允,辞去三品户部侍郎之职,只保留太傅虚衔,准备半年后出海。
消息一瞬间轰动整个大雁朝,人们议论纷纷,但无一例外,都是敬重。
能辞去即将到手的户部尚书职位,坚持出海,只有容世子。
许多人不解,但他们知道,容世子从来只做对百姓好的事情,未曾为官时便如此,她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负天下。
百姓们旁的做不了,只能燃上两炷香,求保佑容世子一路平安,心想事成。
整个朝堂都动了起来。
出海是大事,更何况是三万水师,半年准备时间其实很短。
满朝文武日日聚在一起商谈。
“船数量够吗?”
“够了,交州造船厂的新船试航之后,也全部投入。”
“粮食购买了吗?”
“已经和粮商在交易市定了契书,到时候在交州上船,全是新粮。”
“还有大夫和药材,这个要多备些,不够就去西州采买。”
“对了,还有Yin阳官、户部官员、工部、兵部、礼部官员和鸿胪寺……”
“啊,还有匠人,一共多少来着?”
……
他们商量得热火朝天。
张丞相和徐尚书站在旁边,具是颇为感叹。
张丞相:“太傅真是与众不同,竟然还能说服皇上,她放弃的不仅仅是户部尚书、丞相,还放弃了……皇后。”
最后两个字声音很轻,毕竟,熙和帝还在上面坐着。
徐尚书从恍惚中回过神。
容昭在的时候,他生怕她把自己弄死,现在人要走了,他反而不得劲儿……
总觉得户部空空的。
徐尚书叹气:“她这一走,我今年又退不了!”
张丞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你就高兴吧。”
“也没多高兴……”徐尚书喃喃,“她这个人有才,不管去哪儿,都希望她好好活着,还有半年,户部得把她手上的工作接下来,不轻松啊。”
而且,容昭做得那般好。
人还这么卷。
她离开了,他们户部接不好摊子,那不是显得他无能?
别说什么青史留名,估计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