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是从她爸爸妈妈的爱情故事开始的。两个人整整相爱了九年,从高中到大学,从校服到婚纱,从稚嫩的青春时代再到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这间期他们经历过的苦与乐,体会到的痛与忧,也只是全部过程中的小部分而已。反反复复的分分合合又反反复复的合合分分,历尽千帆、苦尽甘来的两个人,谁没有说过那些感天动地的情话,谁没有信誓旦旦地发过那些非你莫属的誓言,可当婚姻即将破裂的时候,感情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又有谁记得起从前陪伴身侧的那些年。一纸婚书因为男方身不由己的错误被彻底撵碎,曾经收获的无数祝福和艳羡间接演变成亲朋好友的谈资与笑料,她何尝不是这段失败婚姻的牺牲品。活到现在,就快十九岁了,回望过去,周围人的感情貌似都不怎么顺利,轰轰烈烈开局,然后惨惨淡淡收尾。再后来,她成了重组家庭的一员,漫长的朝夕相处中,长辈们感情上的起承转合,她能感受到的,爱与不爱体现在日常的细节里,虽然只字不提。也自然而然理解了“爱不会消失,但爱会转移”这句话的意思。他有了新的爱人,有了新的小孩,活得更加如鱼得水。时间久了,她的爸爸或许早就忘记了她已经离世的妈妈,或许更早自离婚那天算起。很可悲又很真实。所以她才说爱情对自己可有可无,甚至连生活的调味剂都称不上,毕竟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她眼前。心理成熟后,闻莱对爱情的向往几乎为零,再也不像幼年时期那样憧憬美满的婚姻。因此,第一问,她问他:“周郁迦,你相信爱情吗?”墙顶一点点昏黄的灯光,烘托出一片安静又平和的夜,他哑然了一瞬,但又很快告诉她答案:“相信。”他说,我相信。声音坚定得放佛落子无悔,胸膛左心口传来的蓬勃跳动历历可闻,闻莱冷静地按捺住心中难言的感觉,她的音色温柔:“我也相信。”“但我不相信,我会一辈子只爱你。”手触到他心脏的位置,感受着那里丝毫不低于自己的失序怦然:“我相信你也是,不会一辈子只爱我。”她说的是爱,不是喜欢。她爱他。世人常说,喜欢可能只是一种浅薄的感受,只是一种短暂的情感体验。而爱是一种更加深刻和持久的感受,建立在喜欢之上但又超越了喜欢。假如喜欢仅仅是为了得到,而爱却是为了付出。他真真切切地想要得到她,可是得到以后呢,成功把她困在身边以后呢,他感到开心了吗,他觉得从此拥有一切了吗。事实证明,没有。他甚至走进了更黑暗的迷宫里,盘根错节的荆棘,弯弯绕绕的路线,马上就要迷失自我。现在的她,就好像海上的一颗启明星,点亮孤独的夜,却偏爱地照向他心头Yin暗的一角。她对爱情的信任值实在太低了,如果满分为一百,那么她对他的,似乎一半都不到。她要的也不仅仅是他口头上的甜言蜜语。他懂她。窗外好像起了风,他就站在寒冷肃萧的迎风口,坚强的脊背一瞬间就被排山倒海的狂风压弯了。
眼睫落下一点晦涩的Yin影,他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呼吸很浅,察言观色过后,最终放弃了“爱”这个话题,接下来的语言镜头切向了她的过去,甚至未来。闻莱将侧脸垫在手背上,和他聊天的声音又轻又小:“上初中的时候,可能是叛逆期到了,我每天回家看见爸爸就好烦,一看见他我就想起妈妈,很想跟他大吵一架,指责明明做错的是他,为什么他还能过得那么幸福自在。”“但是你没有这样做。”“嗯,我一次都没有。”闻莱说:“我本来就不容易生气,无缘无故更不可能了,也不会骂人,有时候骂着骂着还会瓢嘴,陆以泽之所以吵不过我,是因为我会假模假式的哭,我一哭,爸爸和阿姨就会把他狠狠骂一顿,严重了还会打他。”“其实很多时候他们都知道我和弟弟只是闹着玩,但他们总是会想各种办法哄我,特别是我爸,每次我哭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安慰我,就算是在外地出差,也要忙里抽空跑遍大街小巷给我买指定的礼物。”“想和他吵架的那段时间,我就发现自己非常好哄……”有目共睹,确实很好哄。听到这,周郁迦赞成地点了点头,再次抬手测了下她的额头,温度确实降了。看他原本蹙起的眉头逐渐舒展,闻莱继续往下:“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个现象。”“什么现象呢?”他问。“从小到大,我好像就没有坐下来和人正经沟通过,你懂我的意思么?就是那种……即使是生气,也是来的快去的快,可能还没生到点子上就被劝好了。”所以不存在什么情绪冷静期,更不需要坐下来好好沟通一番,她是给一块甜西瓜就能哄好的人。周郁迦看着她澄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那如果是难过呢?”“会和生气一样,来的快去的快吗?”“不会。”闻莱万分肯定。他没再说些什么,安安静静的,沉默片刻,只听见她说:“相较于生气,难过的时候,我容易想不开。”“会一直憋在心里,一直到有更令我难过的事情出现。”闻莱这样说道。不能提难过这个词,一提她的眼眶就开始红了,周郁迦贴近些,低头吻她的眼睛,试图缓解她随时可能爆发的不良情绪。他的吻像鸽子羽毛,悄悄地来,轻轻地去,径直落进她不安的心里。“距离上次难过有多久了。”周郁迦换了个方向问她,做着某种引导,“现在好些了吗?”说这些话时,他的心口也开始疼了。海上卷起了汹涌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