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梁齐因着人无时无刻不细心地照料张振的母亲,甚至许多时候都是他亲自侍奉左右,张振被处斩之后不到半个月,张母的病情仍旧急转愈下,最后竟是吐血身亡的,连温玉里从南边赶回来都没能保得住。
“老夫人是自己不想活了。”
温玉里将张母已经僵硬的手腕放回锦被内,叹声道:“她本就久病缠身,之后又忧思过度,即便再拖下去,也不见得比死了舒服。”
梁齐因抿了抿唇,轻声道:“不是将张少卿的事情瞒着她了吗?”
“血脉相连的母子,更何况这么大的事,瞒着她有什么用,她自己能猜到的。”温玉里擦了擦手,回头道:“对了,老夫人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她的遗体世子打算怎么处理?”
“张家族亲凋零,我原本找到了张兄的一名远房表叔,但……”梁齐因顿了顿,无奈道:“弑君的大罪,陛下没诛张家九族已是开恩,他们不敢来收尸。罢了,我来也是一样的。”
温玉里只是点点头,弯腰将药箱收好。
梁齐因微微躬身,“劳烦温姑娘跑一趟。”
温玉里一时怔住,随后想起以梁齐因之聪敏,只要仔细一想就能想清楚她是谁,便淡淡开口道:“无碍。”
半晌又道:“我早已被逐出温家,世子以后还是称我为徐理。”
“好、好……”梁齐因没料到这一出,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讪讪地低下头,“对不住,我没想到是这样,唐突了。”
温玉里摇摇头走出房门。
“等一下。”梁齐因上前一步,“徐大夫打算现下便离京吗?”
“老夫人既已去世,我留在京城做什么?”
“我有件事情想请徐大夫帮忙。”梁齐因有些犹豫,斟酌了片刻道:“只是病人顾虑太多,且她的病又非同寻常,一般大夫没法治,她本人也不愿就医。”
温玉里好奇地抬了抬眉,“什么病?世子说明白些。”
“是这样……”梁齐因定了定神,“年初的时候地下赌坊与ji院一案徐大夫听说过吗?”
温玉里回想一番,颔首道:“略有耳闻。”
“李寅元在ji院里得了病,我长姐似乎被他传染了,但毕竟男女大防,她又怕被人说三道四,所以一直不肯看大夫。”
温玉里凝眉道:“ji院得的病?”
梁齐因点了点头。
“那不能拖着。”温玉里沉声道:“劳烦世子带路。”
梁慧芝前些时日带着李倓去了锦州避难,等到李寅元被处斩之后,又过了几日她才回来。距离她第一次将得病的事情告诉梁齐因开始,已经过了几个月,如今具体病情到何种地步了谁也不知。
梁齐因带着温玉里到的时候,梁慧芝正坐在后院的石桌前做绣活,先前一个多月的劳途奔波与担惊受怕,使得她苍老了几岁,仔细看两鬓甚至有几根华发。
廊下正温习功课的李倓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从案前站起,欣喜道:“小舅舅!”
梁齐因手指微抬,“你先去后面温书,一会儿舅舅去检查你功课。”
李倓重重点了点头,“好!”
“长姐。”
梁慧芝放下手中的绣活,抬起头看到梁齐因身后的温玉里,面纱外只露出的半张脸都清丽动人,梁慧芝面色倏地一僵,扯了扯梁齐因的袖子,压低声音斥道:“你这是做甚么?”
梁齐因不明就里,神色怔住。
梁慧芝愤然道:“小六你怎么能……怎么能背着时傿往博文馆带女人呢。”
“啊?”
梁齐因意识到她误会了,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那是大夫,阿傿进宫了,她知道的。”
“大夫……”梁慧芝松开扯着他袖子的手,怔愕了一瞬后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大夫是过来干什么的,顿时后撤两步,慌乱道:“我不、我不要看大夫……”
“不行。”
梁齐因拉住她的手臂,不容分说道:“不看大夫怎么治病。”
“我不看,我不要。”梁慧芝用力地想要扯回自己的手臂,“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我……”
这时一旁一直沉默的温玉里开口道:“夫人不必觉得那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病症,不用怕就医,我只是大夫,我只负责治病救人,仅此而已。”
梁慧芝目光闪躲,将落不落地望向温玉里,她心里虽动摇,但这种私密的病情又岂是能让外人知晓的,且不说这小丫头能否给她治好,她自己也不愿意在旁人面前袒露,这种病让外人知晓了,无异于是对她自尊的践踏。
温玉里见她不愿,只好再次开口道:“夫人,令郎尚且年幼,您也想陪伴他长大吧。”
这话戳到梁慧芝的痛处,她闭了闭眼,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温玉里走上前,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夫人,别怕,没什么病见不得人的,你只要明白,生病就得医治,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