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云逐单方面以为,这一个嗯字,彻底宣告了这个话题的结束。他一下就释然了,连忙解开安全带,背好背包自己先下了车。
姜浔的脚步却没像从前那样,很快从身后响起,再超越他,向前引领他。
田云逐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姜浔仍然坐在驾驶室里,隻降下大半车窗,半眯着眼睛看过来。仅靠一个坚挺的脊背,抵挡住身后漫无边际,铺天盖地的Yin暗冷寂。他的目光却比漠河的长夜更深邃,隔着暂时休止的风雪和几米的距离,让田云逐忘了呼吸。
这个目光意味不明,似曾相识,混杂着心安与惊痛,田云逐恍惚又回到了初到漠河的那个晚上。
他抠了抠手指,让自己清醒过来,这才转身走回车子旁边,稍稍弯下腰来,
“浔哥,你不回去拿装备什么的?还有姜nainai……”
“不用,车里有备用装备。等回去你替我跟nainai说一声,就说我跟登山队进山了,她就能明白。”
“好,知道了。”
“没事儿了,上去吧”
田云逐站着不动,nai黄色的麵包羽绒服是沉沉四野中唯一的一抹柔软温暖,掩盖住他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脆弱。
暖意穿透姜浔烟灰色的眼眸,一路灌进心底,驱散开了一些盘踞在那里的不安。姜浔还是点燃了一根烟,抵抗这股诱人至深的浪chao。
“我抽根烟就走。外面冷,你赶紧上去。”
田云逐很想目送他开车离开,但他什么都说不出口。沉默又固执地站在那儿,看姜浔抽烟的样子又非常傻。
当姜浔轻轻朝他挥了挥手,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下去了。
“浔哥,你自己当心。”
“田云逐,”
“嗯?”
田云逐在黑洞洞的楼道口闻声回头,露出一个让他放心的微笑。姜浔像是猛然被什么撞了一下,腾起一股衝动。想要衝到田云逐的前面,为他破开身后的黑色巨口。可是夜幕铺天盖地,无论是谁,无论向前还是往后,都难逃黑色的深渊。
“等着我。”
姜浔仰靠在驾驶座上抽烟,看着那块nai黄色一点点消失不见。风从半敞的车窗涌进来,玩弄暗灰色的轻烟。天色在他冷峻的眼眸里悄然剧变,大雪骤然纷纷而下。雪花分明落不进他深邃的眼窝,寒意却直达眼底,很快欺走了田云逐留给他的那些温热。
他的目光随着身体的角度,斜斜向上,穿透漫天的雪雾。看似没有目标,也没有落点。事实上,一根烟抽到三分之一,姜浔才总算等到,那间熟悉的窗口有灯点亮起来。刚刚动身上楼的田云逐,花了比他预留给他的更长的时间。
自从大学毕业回来,正式开始户外向导生涯之后,姜浔就一直在参与相关的公益救援活动。很快,他身边就聚集起一批志同道合的兄弟,自发形成了这么一支公益救援团队。
因为纯属民间组织,主要是针对自然灾害,意外事故,配合相关部门展开搜救活动,救援队一切从简,没有什么口号,也没有什么宗旨,全凭着姜浔一个人的感召力,在短短两年之内发展壮大起来。
姜浔按朋友发来的位置设好导航,又打电话询问了一些遇险被困人员的基本情况。
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失踪的是三名外地游客。在前往距离漠河县城120公里的富克山无人区游玩途中,遭遇风吹雪的极极短恶劣天气。由于信号微弱迷失方向,车辆又不慎侧滑陷在积雪中,导致被困时间过长,生命处在危亡时刻。
姜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再耽搁,狠踩油门,在坠落的雪线中飞驰而去。
姜浔离开的第一天,田云逐没有等到他发来的任何消息。
晚上十点钟,陪完姜nainai的田云逐趴在被窝里,在无数次确认手机消息之后,仍然乐观地默默讚许自己的心态还算平和。
争分夺秒的救援,每分每秒都性命攸关。作为队长的姜浔不可能有闲聊的心情和时间。他这种享受着家的温馨,生活的安逸的人,至少应该做到不去打扰。他不能让姜浔在身处险境的时候仍然为了自己分神。
田云逐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趴着睡着了,刚洗过的头髮忘了吹干,有一小半落在素净的床单上,洇开了一小片水渍。
夜半时分,洗手间传来轻微的响动。田云逐关着房门,弯腰站在洗手台前小心地衝洗。洁白的陶瓷上不断落下被稀释的血红色。
田云逐小心不吵醒姜nainai,摸黑回到屋里,去翻他的大药瓶。里面的糖果哗哗作响,跟之前的声音别无二致,可是他的手指抖着,再也翻不出一粒药片了。
田云逐的睡衣被汗shi了,才在分不清是黎明的Yin影还是深夜的终极中,迷迷糊糊睡着,做了几个短小却糟糕至极的梦。
窗外的雪好像还没有停,安静地下坠。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不属于这样静谧清晨的嘈杂声。
田云逐艰难地睁开眼睛,皱着眉头分辨了一下,瞬间从纷乱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