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捧着一颗心去送给对方,然而定睛一看,送出的礼物再贵重,再华美,每一样、每一件,却着实只是讨自己欢喜的,这也便是俗话说的,感动了自己,为难了别人了。
温敬深吸一口气,在暮色四合冬夜里,将一身的戾气与燥气晾得通透,才灰溜溜地钻进暖呼呼的车里,一言不发地,把脑门撑在车窗上。
怎么办呢?
司机也不敢说话,只能将暖气打得更足,沉默地等待着老板的指令。
话说老板今天也真够倒霉的,司机大哥想。
然而就听老板沉凉的声线,点着他的名字,问他道:“张洋,你说我惨吗?”
张洋哪里敢说话。
温敬道:“你大胆说。”
张洋憋了一会儿,憋出两个字:“啊这……”
就听温敬换了种问法:“那我这样问吧,你说我现在过去,他会不会心疼我啊?”
——你妈的。
张洋明白了。
张洋:“心疼啊,肯定心疼,周老师肯定疼得……那是心都要死了!”
温敬眉毛一蹙,嗫喏嘟囔着:“哎,那这也不好吧。”
于是乎,张洋还是载着温敬,往周老师的考场开了。
下雪了。
温敬这才想起12月24日,似乎是平安夜。
温敬看着窗外的世界,渐渐被静默的白雪抹去了原有的色彩,于是花花世界也变得无趣,不允许出声,不允许个性,只有一片整齐划一的规训,将快乐的大笑和痛苦哭声,都缩略成一个语焉不详的省略号,留给忙碌通勤着的世界,一半真实,一半模糊的感觉。
妈的,温敬觉得很Cao蛋——这世界很Cao蛋,这雪下得也很Cao蛋——因为在今天早上,温敬确实忘了给周清皖穿秋裤了。
“找一个商场停一停,”温敬说,“我想买点东西。”
张洋长舒一口气:“好嘞,老板!”
张洋为了甩开狗仔的跟车,着实是用了一点点时间的,因而温敬来到周清皖的考场附近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周清皖下午的考试,是17点结束的,于是在颁奖会场的一片兵荒马乱里,温敬和周清皖通了一次简短的电话,温敬给周清皖在考场附近租了个地方住,并告诉他,出了门就有人等着他,带他回来。
周清皖这次没强,因为知道出租屋已经住不了,现租酒店也容易被人发现,不方便,便遂了温敬的意。
天气很冷,即使在开了空调的房间里,周清皖仍将棉衣裹得死紧。
他点了两份外卖,便关掉了流量网,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通过一扇雾气朦胧的窗户,看雪,也看自己;
等外卖,也等温敬。
路在铭和赵普新,不知从哪得知了他早上遭遇的险境,喋喋不休地将电话打来,小心翼翼地慰问他,却不敢问他考得怎么样。
手机的推送也接连不断,之前添加的社群,无一例外的吵闹着,在说温敬奖项被撸掉的事,又在猜“温敬和周清皖究竟怎了”,聒噪个没完。
周清皖的心却很静。
玻璃吊灯的柔光,将他清俊的面貌,描画得漂亮又庄肃。
周清皖静静看着窗外的簌簌的落雪,白日里发生的种种变故,像被编写好的幻灯片,在脑海中循环往复地轮播着,间杂着幼时灰褐色的记忆。
它们一起随着那落雪,从高空中坠下,无声地,沉重地,也轻飘飘的。
好像也不是很痛了。
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周清皖竟在恍惚间觉得,好像就这样,不挣扎,也能将自己的余生走完。
六点半,外卖来了,周清皖没吃,没什么胃口,他等的人也没来。
八点半,温敬来了,带着一嘟噜苹果,一盒秋裤,一隻戒指,和一把热烈的红玫瑰,和一口很大的锅。
周清皖将温敬迎进屋里,伸出双手,将温敬手里的东西接过。
周清皖愣愣地抱着玫瑰,漂亮的小脸被玫瑰映得更漂亮,看向温敬的秋裤和温敬的锅,面无表情问:“干嘛?”
温敬笑得灿烂,像一个满心满眼只有“女朋友”的小学生,也一条满心满眼只有主人的小狗说:
“吃火锅呀,”温敬说,“太赶啦,我就没买到鸳鸯锅!”
温敬自说自话地,架好他的锅,生好他的火,却蓦然发现没买火锅底料,厨房里也只有一堆冷冻丸子和生菜。
周清皖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禁不住柔和了目光和表情,他的目光很深,看温敬时,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来吧。”周清皖说。
于是,温敬眼睁睁地,看着周清皖做了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动作。
周清皖优先架好了手机,居然打开了“学习对照组”的直播……
镜头将温敬的锅,生番茄与小口蘑录进取景框,便见一双白净却消瘦的手,将食材洗净……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