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陆明睿笑了声:“前日发下去的兵棋细则,叫你们仔细推敲琢磨,都不当回事。”
袁焕一脸的一言难尽:“我一个拿刀的武夫,你们一群读书人,三天两头逼我背书。”
“读书人”放在军中策将谋士的身上,委实是个蔑词。陆明睿笑了笑,也不计较,往东城墙二殿下的方向望了望。
殿下独自坐在棋盘前,已经在排布林地规模了。
兵已在城下整队,袁焕来不及细看了,卷成纸筒往腰上一揣,咕哝:“不就是在林地打个架么,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是不是把他们那边三百人全杀干净,就算我赢了?”
江凛微微一笑:“不用全歼,默认一方九成以上的兵马死亡后,装甲武器损坏,士气达到崩溃值,立刻结束战斗。”
袁焕理解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用自己稀烂的数算算了算三九二百七,杀二百七十人就够了。
他大笑一声,抄过鼓槌咚咚敲了几声,朝城墙下吼:“弟兄们走喽!向东,去咱们的地盘!”
陆明睿怕这野人莽撞,忙吩咐传话兵提气喝道:“全军听令!今日攻守只准用二石弓,拔去箭镞,只留箭杆!力大者不可满力拉弓,成心伤人者杀无赦。”
年轻的袁焕将军一脸的牙疼,背着身挥了挥手。
本朝一石重三十二斤左右。两石弓的意思,是把弓弦吊在墙上,弓柄负重两石后能把此弓拉满,此为两石弓。对军中将士来说,骑射三石,步射五石,三石以下都算是轻弓了。
两石弓射不远,弓弦也不是劲道的牛筋牛皮,而是普通的鹿弦,捶打熟了也吃不住多少力,射五十步之外就几乎没有准头了,又去了箭头,怎么打也是伤不着人的。
箭柄前端涂抹石灰粉料,粉料里要掺两军的军旗颜色,一红一蓝,射中敌人后,默认以头、颈、胸腹等要害位置中一箭即死;射中手臂,失去作战能力;断腿后不准行走,仅可以匍匐前进。
三百个兵目瞪口呆地听完,各有各的惊奇。
“那我是左撇子咋办?射中右胳膊,左胳膊还能挥两下刀哩!”
“射中腿就不能单拐跳啦?只能趴在地上那还打什么?直接下场便是了。”
七嘴八舌没个样子,肃纪尉喝骂了声:“既是棋规,就守着,别多话!”
这头一战规模最小,红蓝双方都是步兵配弓手共三百人,仅仅是要他们熟悉兵棋和军事演习的规则。引入了一个“裁判”概念,在战局中不限时地给出变数,听来繁琐,其实逻辑也简单。
而从大处说……
江凛望了望高耸的城楼,红砖斑驳,廊檐高翘,二殿下与他身边一群大将都站定了,正定定俯视着城下。
掌兵之帅,与身经百战的老将,这群人才是关键。
——他们要从头开始,构建各种兵种、各种武器的杀伤力效果模型,学着如何往兵棋系统中赋值,要将天气、士气等等各种不能量化的因素引入其中。
从呆板的、没法变通的赋值开始,慢慢养成快速Jing准建模的习惯;从信息滞后的战场观察,逐步变成事先预测出效果而设计的布筹方法。
兵马未动,建模先行。
上马关主城以北、西、东,三座辅城,东辅城下是一片茂密的林地,常绿的松柏、速生的白杨和桉树杂生,不打仗的时候取材造纸,打起仗来就没人敢出来了。只有一些不服管的刺头兵,会趁着巡夜偷偷摸摸来烤rou吃,生一团小火,林木密得城墙上几乎看不见火光。
惊蛰已过,将到春分时节了,树梢生翠,五花八门的虫子也全爬出来了,小兵提着箭杆子一戳一条虫。
袁焕意兴阑珊地圪蹴在地上,烤了只兔子吃,不大高兴。
周围士兵排着队往箭杆前端抹石灰,这粉末轻飘,风一吹就扬一世界,一吃一嘴的白灰。
他与江凛分立丛林两头,谁也看不着谁。只因听说这位是个狗头军师,袁焕没大意,派出去的五路探子铺开了半个林,等了半个时辰了,也没撞上半个人影。
“他们没进林深处。”袁焕啐了声,把烤焦的兔rou往火里一扔,麻利站起来:“不等了!咱们主动攻上去,左右两路各点三十数向前探路,中路二百人随着我,别分散,先谨慎些向前进。”
“末将领命!”
袁焕一个五品的步军尉,身边的副将品衔也没比他低多少。
这头一阵择的人少,里边许多都是各营将军手边的校尉,就想看看让殿下奉为座上宾的这个小举人,有什么能耐,能不要脸地住到殿下营房旁边。
这头,谨慎地往林深处摸进去了。
那头,江凛还在把shi润的林地当作黑板,专心授课。
“小地形排兵里有个极重要的概念,叫战场容量——用《孙子兵法》讲,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首先要算的就是地图容量。”
他不管周围几个将军能听懂多少,只管往出倒,左右都有小兵拿纸笔记着,回头自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