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是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许煦倒了一杯威士忌，向后靠在沙发上。
他握住桌上散落的瓶盖，任由其表面的尖刺划破手心。
许煦坐在高脚椅上展颜一笑，接着关掉话筒走下台，单手把散落的额发捋上去，锁骨处暗光涌动，挂着枚银色吊坠，南十字星。
姜宛在众目睽睽之中看着许煦走过来，一把牵过她的手。众人在欢呼中让开路，他们通畅无阻，走到露天酒吧尽头。那感觉总似曾相识，像什么呢？
“姜宛，如果我说，我五年前没喜欢过你，那些你以为的喜欢，都是我演的，你信吗？”
跟抵着吧台，眼神迅速计算着从哪里逃出去最有胜算，幸好来之前还顺了一把凌然的户外折迭刀，贴大腿绑着，就怕这样的万一。再说了，身后还有一溜酒瓶。
“怎么化成这样，彩虹鹦鹉似的。”他瞧一眼姜宛的浮夸妆容，挑挑眉：“有人跟踪你？”
“我无所谓。”她笑，彩虹发尾掉下一缕，在额前摇
咣当。许煦把杯子放在桌上，低头笑了。姜宛却觉得那笑容有点凄凉。
像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君王。
在她噩梦的尽头，驱车永远都到逃不出去的地方，那座钢铁废墟之城，漠北。
“五年再之前，我一直和母亲生活在国外。所有生活开支，都来源于国内。我爸在漠北那几年升得很快，多亏了他，我童年，堪称无忧无虑。”
舞厅里，所有的声音一时消弭，有人从暗夜里走出来，在露天酒吧的星幕下，款款走上主唱所在的圆台，敲了敲话筒。
啪。姜宛挣开他，就在面朝天幕站定的一瞬。
他又笑，展开手，给她看血迹斑斑的手心，眼神天真，像小孩恶作剧得逞。
“电影里，男主角是个混迹东京新宿的黑道马仔，喜欢一个来东京避祸的女人，那人是兄弟的女友。他们相处了叁天，四处逃命，也一起做了很多事，该做的，不该做的。”
“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就信。”她仰头，把杯里的马天尼喝掉一半。
“如果那天你不出现，他们死得更快。”
罗星沉死讯被大火掩盖的那年，她被改名换姓，母亲改嫁给继父，一家人从漠北搬家到冀州。那人原本是斯文体面的钢厂工程师。但一年后就被买断工龄，下岗后应拿到的补偿款却一直没能到账，听说负责的官员逃到海外，背后靠山早已高升，在漠北只手遮天。他从此一蹶不振，酗酒，赌博，创业失败，打女人，打孩子，蹲局子再出来，无间地狱轮回。
万人之中，他准确地指到她，包围着姜宛的几个人瞬间散去。
她曾经有机会学战术格斗，那是罗星沉最后一次出任务之前答应她的生日礼物。后来他死了，她也走上了另外一条人生路。但舞蹈底子在，核心力量强，死也能拉几个垫背的。
“女人说她喜欢他，他一直不信。最后一天女人要杀他，他就把女人杀了。那天东京初雪，他们抱在一起看雪，站了一夜。”
许煦没在意她的冷漠，自顾自坐下，还给她叫了一杯马天尼。
她握着酒杯的手僵住了。
“我有个毛病，喜欢看别人向我乞求的样子，要钱，要东西，要爱。”，许煦盯牢她，还是那个标志性无所谓的笑：
姜宛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听完，举起杯，把剩下的马天尼也喝掉。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当年会选择和你谈恋爱了吗。”
就在她已经想好若干种死法的时候，音乐停了。
08
“五年前，我刚转学到冀州，因为我父亲那时刚调任冀州省长。在那之前，他在漠北做商务局局长。就在你说所有事情崩盘的那一年，他负责过漠北国营二厂下岗职工安置工作。”
想起来了，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暗巷里她拉着他逃亡。这么多年了，他还在拉着她逃亡。
“本来，那天我在暗巷里被那些杂碎堵着，就是在钓鱼。那时候明道暗道的人，都在抢着哄我那新上任的爹开心。巴结不到他，就会巴结我。他们敢碰我一下，就会被献出去，名字都不会再有。”
“诸位好，今夜的酒都算在我的账上，祝那位女士——今晚玩儿得开心。”
他低头，透过杯子里的液体，凝视她。
“ 你是我遇见的人里面，最可怜的一个。但你从不求我，让我起了好胜心。”
“因为我遇见你之后做过背调，然后发现。哦，原来你被毁掉的人生和我有些关系。就决定做点善事。还好，你好像真的喜欢上了我。”
“我以前很喜欢一部1998年上映的电影，叫《不夜城》。里面有句台词，说世上只有两种人，骗人的，和被骗的。”
他把桌上的酒瓶盖弹起，又落下。
而她就只能站在原地，等待那只伸出来的手。
“许煦。”她抬起眼，今晚第一次与他对视：“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会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