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飘忽而错落,悠远而模糊。
从他拜师六岁拜师进小苍山起,到他开始读书写字、摸索着修炼成为师门大师兄,被师父放权负责管教后面进门的师弟师妹,打理宗门一切俗物。
到他与师父和师弟妹疏远、两看相厌。
最后以他的死为结局。
他死在春光明媚、繁花似锦的四月里。
那年四月初,他在后山种火焰花。
这种花瓣绚丽、花开胜火的花朵又被称之为定情花,他打算在自己结契礼的时候,遍地铺满寓意着长相厮守、相携一生的火焰花,很早就往灵田里撒下了种子。
细心照顾,终于看见它开得漫山遍野。
看着那满山遍野的红,憧憬着半月后的结契礼,他难得心神雀跃,嘴角上扬。
恰巧他未婚夫宁霜风过来小苍山找他。
顾砚欢喜不已,带宁霜风去看他种的火焰花,因着两人的结契礼将近,他太高兴了些。没注意宁霜风看到他沾了泥土的衣角、以及因除草略显凌乱的头发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和厌恶。
宁霜风是来退亲的。
顾砚嘴角尚未消散的笑意凝住,眼里的几分雀跃也换成了疑惑,“你说退亲?”
宁霜风态度坚决,“对,退亲。”
顾砚满头雾水,“为何?”
他师父跟宁霜风的父亲是挚友,他们自幼相识、来往过密,从十五六岁两人相继炼气后,曾携手走了无数险地秘境。
双方长辈见他们脾气相投、默契非常,是能完全将后背交出去的情谊,提议让他们,“结为连理,日后好相互扶持,共踏仙途。”
顾砚觉得甚好,宁霜风也同意。
于是约等他们都结丹后结契,宁霜风在顾砚后面结丹,他冲击金丹时顾砚就洒下了火焰花种子,等到火焰花在小苍山后开得漫山遍野,宁霜风却在顾砚没听到任何风声的情况下,来跟他退亲。
态度异常坚决,说,“你我之事乃是长辈定下的,我以往没遇到心仪之人,觉得与你共度一生并无不可也就应了,如今我心有所属,却是不想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因此特意来退亲。”
顾砚心情复杂,“宁伯父怎么说?”
这桩婚事是两家长辈提议的,如今结契礼的日子就订在半月后,请帖早如同雪花似的发了出去。
宁霜风要随意毁约,宁伯父不会不管。
宁霜风似笑非笑,“我就知晓你肯定会拿我爹压我,早在之前就跟我爹做了交易,只要我此次结成九转金丹,我爹就不阻止我跟你退亲的事。”
金丹品质分做十级,等级越高的金丹品质越好,日后也越是前途可期。宁霜风结成九转金丹之时,他还特意准备了份很重的贺礼。
此刻听宁霜风提及,心中却有些讽刺。
“……也就是说,你至少在半年前就喜欢上了别人?”
九转金丹可不容易结,宁家为了宁霜风这次结丹,足足准备了得有大半年的时间。
他们早就打算退亲,却没人跟他说过。
看着他为宁霜风结丹所需要的灵植丹药东奔西走,看着他对跟宁霜风结契一事憧憬喜悦,看着他将两人结契的请帖一份份发放出去。
等到宁霜风结丹成功,才来跟他说退亲。
他们这是要他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
顾砚突然很愤怒,他与宁霜风几十年的感情、风里来雨里去的,多少次浑身是血的扶持着走出来的!他待宁伯父向来如师如父,从未有过失礼的时候,他们退亲就退亲,为何不早点说出此事。
要在这种事上让他颜面尽失。
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见他变了脸色,宁霜风面露不耐,“顾砚,你也不用在我跟前装模作样,宁家要退亲的事我爹早跟你师父透过底,我就不信你师父没跟你提过?
你明知道我心有所属不会跟你结契,还将我们要结契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害我被人指指点点,你就不能自己知道点廉耻要点脸,非得我亲自来小苍山跟你撕破脸,才能将你我亲事退掉?!”
“我不跟你计较已经是我大度了!”
宁霜风气极,黑沉着脸甩了袖子,“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跟你定过亲的事纠缠着不放。”
他看着刚从灵田出来,只穿了件灰白粗布短衫,浑身还沾满了黝黑泥土的顾砚,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跟那些只会耕种养家糊口的肮脏农户有什么不同?!你连他的半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说罢转身就走,似是怕他不甘拦阻。
顾砚没拦。
实际上,他对宁霜风风风火火的来、丢下两句话后又突然离开,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酸甜苦麻辣混做一团不是滋味。
他曾经以为宁霜风跟他脾气相投,心意相通,两人那么多的风雨都能走过来。
哪怕日后仙途漫漫,他们也能携手走下去。